昨夜不知何时下起雨来,睡梦中仿佛听见窗外潺潺的雨声,至今天清晨,还没有停止。因为不能出去,便在房里钞日记,整整钞了一个早晨。直到十一时半,方见太阳的金光破云而出,街道也立刻便干了。巴黎的路政还算不差,所以从没有街上积水的事(下雨时当然是湿淋淋的,雨一停止,街道也便跟干了)。午饭后,又偕景医生同到Mussé Carnavalet去,他因为不久便要回到“外省”去了,所以这几天几乎天天在看博物院。Mussé Carnavalet是属于巴黎城的,不是国家所有,如洛夫,凡尔塞之类。这个博物院,虽说是专陈列关于巴黎城的历史的东西的,然其中有趣味的东西很不少,尤其关于文艺一方面。这个博物院的房子,原为文艺复兴时代的建筑物。后又为赛委尼夫人(Madame de Sévigné)的住宅,她住在这里凡二十年。她是法国一个有名的尺牍作家,她那时代,几乎都完全的活泼的在她生动的信札里表现出,上自宫庭大事,政治新闻,下至社会琐事,戏剧游艺,家庭小故,无不一一的详细的写着。这个博物院,立于一八八〇年,在一八九七及一九一四年又增大了两次。到一九二五年,又添了四十间新的陈列品。现在总计有房间七十九间;可以大略的将其性质区分如下:
(一)巴黎的招牌——第一至第四间
(二)服装史——第五至第十二间
(三)巴黎图型——第十三至第十五间
(四)古巴黎风景——第十七至第三十八间
(五)革命时代史——第三十九至第四十五间
(六)十六世纪的遗物与图像——第四十六至第六十间
(七)钱币与纪念牌——第六十一至第六十三间
(八)十九世纪的巴黎——第六十四至第七十九间。
第一至十六间,又第六十四至第七十九间,皆在楼下,自第十七至第六十三间,则皆在楼上。在这末繁多的房间,我们真不能看了一次二次便够了;其中使我感到兴趣的东西很不少,尤其是革命时代史一部分,十六世纪至十八世纪的遗物与图像一部分,及十九世纪的巴黎一部分。革命时代史使我们重历了那个无比的恐怖的时代;自路易十六的家庭生活,以至他上断头台的情形;巴斯底(Bastill)狱的遗物,革命的英雄的图像;路易十六的头发,袜子;他的皇后马丽,安东尼的手巾,鞋子,等等,在在都足以使我们起无穷的感慨。还有,革命时代的巷战情形,那发狂似的民众的暴动情形,尤使我忆起了今年三月间上海的一个大时代——虽然没有那末大的影响与结果,然其情形却是一样。
在十五六世纪至十八世纪的遗物与图像里,最使我注意的是:关于赛委尼夫人的几间房子;在那里,有她的图像,有她的遗物,这些房间都竭力要保存她的原来式样,还有她手书的两封信,寓言作家拉风登的手迹,她的衣服的碎片(在她的墓重开时取出的),Carnavalet(Carnevenoy)收取房租时的收据(赛委尼夫人是租了这个房子住的),乃至与她有关的人的图像等等;这是第四十七至第五十间;关于福禄特尔(Voltaire)及卢骚(J.J.Rousseau)的一个房间;在那里,有福禄特尔早起对他秘书口述信稿的画,有他二十四岁时的画像,有他的靠背椅,有他的面型,有他在桌上写东西时的小模型;在那里,更有卢骚收集植物的箱子,他的墨水瓶等等;这是第五十二间;关于佐治桑特(George Sand)的一间房间;在那里有她的图像,她的手型,她的头发,她所戴的珠宝,她的手稿,福洛贝尔送给她的一本《波娃里夫人传》等等;这是第五十九间,最新加入的一间房子。
在十六个房间的“十九世纪的巴黎”里,最使我注意的是第六十间,保存着艺术家与文人的遗物的,在那里,有缪塞(Paul and Alfred de Musset)幼时的像,有雨果(V.Hago)的像,有委尼(A.de Vigny)的像,有雨果,巴尔札克,仲马等作家的遗物等等;在第七十二间内有梅侣米(P.Mérimée)的图像,在第七十三间内还有巴尔札克的半身石像;大小仲马由巴黎旅行到卡地(Cadix)的图。
夜间,隐渔,元度来谈。他们去后,又钞了一点日记,喝了一点酒,十一时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