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想开始看看巴黎。早晨,洗了一个澡后,和冈一同出去吃早餐。厨台前排了一长列的人,有年轻的学生,有白发的老人,有戴礼帽的绅士,都站在那里吃着咖啡面包。我们也挤进了这个长列中。要了一杯咖啡,从盘中取了一条已涂好牛油的面包吃着。一个穿白衫的胖厨子,执了一把尖刀,站在柜台之内,用刀剖开一长条的面包,对剖为两半,在大块的黄黄的牛油上,切下一片来,涂在面包上,随即放在盘中。那手法是又快又伶俐。他还管着收帐。吃的人自己报了吃的什么,付了钱即走,而他的空缺,立刻有一个候补者挤了上来。餐后,独自带了一本地图,到Lollin街找季志仁君要问他陈女士的地址。他却不在家。在一家文具店里买了十佛的信纸信封回来。正遇陈女士偕了戈公振君来访我。元亦来。戈君请我到万花楼吃饭,饭后,穿过卢森堡公园(Jardin de Luxamburg)而到中法友谊会。这公园,树木很多,一排一排的列着,一走进去,便有一股清气,和树林的香味,扑面而来,好像是走进了深山中的丛林之内,想不到这是在巴黎。一个老人坐在椅上,闲适的在抛面包屑给鸽子吃;两三只鸽子也闲适的在啄食他的礼物。孩子们放小帆船在园子中心的小池上驶着。野鸟和小雀子也时时飞停路旁,一点也不畏人。中法友谊会里中国报纸很多,但都是一个月之前的,因为寄来很慢,真是看“旧闻”。管事的人,也太糊涂,本年三月初的《新申报》也还在桌上占了一个地位!托元到火车站去取我们挂行李票的几只大箱子。等我由友谊会回来时,他也已带了大箱子来。搬运费共六十佛。休息一会后,又偕他同到国立图书馆,走到那里,才知使馆的介绍信忘记了带来。只好折回,到闻名世界的“大马路”(Grand Boulevard)散步。车如流水,行人如蚁,也不过普通大都市的繁华景象而已。所不同者,沿街“边道”上,咖啡馆摆了好几排的椅子,各种各样的人都坐在那里“看街”,喝咖啡。我们也到“和平咖啡馆”(Cafe de la Paix)前坐着。这间咖啡馆也是名闻世界的。坐在一张小小的桌子旁边,四周都是桌子,都是人,川流不息的人,也由前面走过。我猜不出坐在这里有什么趣味。我们坐了不久,便立了起来,向凯旋门(Arc de Tliomphe)走去。远远的看见那伟大的凯旋门站在那里,高出于绿林之外,这是我们久已想瞻仰瞻仰的名胜之一,我很高兴今天能够在它下面徘徊着。沿途绿草红花,间杂于林木之中,可说是巴黎最大最美的街道,“大马路”那里比得上。在远处看,还不晓得凯旋门究竟是如何的雄伟,一到了门下,才知道这以战胜者百万人,战败者千万人的红血和白骨所构成的纪念物,果然够得上说它是“伟大”。我在那里,感到一种压迫,感到自己的邈小。无数的小车,无数的人,在这门前来来往往,都是如细蚁似的,如甲虫似的邈小。门下,有一个无名战士墓,这是一个欧战的无名牺牲者,葬在此地的。鲜花摆在墓前,长放他们的清香,墓洞中的火光,长燃着熊熊的红焰。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本来可以走上门的上面去看看,因为今天太晚了,已过“上去”的时间,故不能去。由门边叫了一部“搭克赛”到白龙森林(Bois de Boulogne)去打了一个小圈子。森林(Bois)不止一个,都是巴黎近郊的好地方,里面是真大真深,一个人走进去,准保会迷路而不得出。不晓得要费多少年的培植保护才能到了这个地步呢。绿树,绿树,一望无尽的绿树,上面绿荫柔和的覆盖于路上,太阳光一缕缕的由密叶中通过,一点一点的射在地面,如千万个黄色的小金钱撒遍在那里。清新的空气中,杂着由无数的松,杨以及不知名的树木的放出的香味,使人一闻到便感到一种愉快。那末伟大的大森林,在我们中国便在深山中也不容易常常遇到。这林中有人工造成的一条小河,一对对的男女在小舟上密谈着,红顶的大白鹅,闲适的静立于水边。这使“森林”中增加了不少生气。归时,已旁晚。十一时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