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孙氏要同康若山进京,康若山曰:“尔我一齐进京,产业交与何人掌管?”孙氏曰:“产业自然交与女儿掌管。”若山寻思,真是馒头落地狗造化,这亦是女婿运到,随即应允。孙氏入内往见女儿胜金,说起进京等事,胜金曰:“爹爹先进京去,母亲且停,候我怀孕分娩后,尔才进京,女儿临盆,方有母亲照顾,尔方得放心。”孙氏沉吟一会曰:“我就在此,候尔生产后方可放心进京。”即来见康若山,说明备细。
次日,若山一面择吉日,准备起程,一面穿公服,备执事,乘着呢轿拜客请酒。到了吉日那天,若山带儿子并二妾起程,十余名奴婢跟随,大灯写着兵部尚书。一路武官俱属兵部官管辖,恐其有失财物,派拨官军来护送,好不威风。将到京城,那两个接请的家人预先雇人驰报察知。郦明堂使人打呀,出城迎接。巳牌后康若山已到,明堂接进茶站处奉茶,然后上轿。明堂先回相府,梁相翁婿同坐后候接。
不多时,康若山并二妾俱到,家人开了中门,梁相降阶迎接。康若山急忙下轿,奔上前要拜见,梁相扶住曰:“亲翁光临,老夫有失远接,望乞恕罪。”康若山向前谢曰:“小儿多蒙提拔,老汉感恩不尽,又来迎接,实在消受不起。”二人相逊上堂,分宾主坐下,明堂坐在旁边。茶罢,粱相令小姐拜见公公。素华已出,明堂起身,同其拜见,若山答了半礼,然后与二妾行平辈礼,同到后堂拜见景夫人叙话,不表。
且说明堂自升兵部尚书,日随大臣在内阁批案。一则明堂天资聪敏,料事多中;二则秉公无私,凡有案牍曾经郦兵部批过,成宗卸放心举行。以此上自天子,下及群臣,俱皆钦敬。凡明堂奏事,无不育听计从。明堂无有机会救亲夫出头。
不觉早是九月何,忽一日驾临早朝,午门官奏曰:“启上万岁,今有山东巡抚部院彭如泽具表告急,内称振威大将军杨秉义自昔年领军一万,往镇登州,奈番军师神武道人邪术利害,屡战屡败。杨秉义势穷力尽,此七月呕血身亡。现在番军攻打登州,恐九月后天降霜雪,海水冻冰,船只难行,必退泊沙门岛,声言来年三月春间必竭力攻破山东,直捣北京。陛下趁其不日退兵之际。当发良将大军前来救援,方免误事。”帝令值日学士读表,问群臣曰:“可恨狂寇,屡胜官军,众将谁敢领军破敌严连问数声,无人答应。”帝不悦曰:“朕有许多武将,却都是贪生怕死之徒,竟无人敢为朕退敌,真是可恼!”郦明堂在班中寻思,趁朝廷此时急迫,或可救丈夫出头,亦未可定,即出班俯伏奏曰:“陛下休要错怪,非是武将不忠,不肯尽力;奈众将俱是陆地英雄,一到战船下海,立坐不定,呕吐不安,多生疾病,若不量力,妄自领军,有伤国体,故不敢妄自领旨。”帝曰:“卿言极是。若不发军前去,眼见番寇攻入北京,束手受毙。”郦明堂奏曰:“依臣愚见,今番寇兵势浩大,更兼军师邪术利害,乘着此去寒冬雨雪,海水冻冰,按兵数月,陛下可降诏颁行天下。榜内言明招军下海征番之事:若有弓马武艺韬略俱熟兼不怕风浪者,不论文武官员,军民人等,流徙配军。可速进京,到兵部报名。定于来年二月初一日,差员大臣下校场,先考弓箭技勇武艺,后考内场韬略,可重用者,照次第取中武进士九十六名,从中挨御驾复试,再取等第名次。状元即为大元帅,榜眼、探花即封为左、右先锋,其中武进士俱令随征立功。如此施行,文武全才、智勇足备者启然前来。再臃旨一道,着兵部来年觅月间,调精兵六万,着大臣操演精熟,随征东元帅往山东上船征战。闻得番寇共有五万番军,但屡乍损失不少,尚存不满四万余。我军尚多晓勇,自可去取胜。但所调之兵,须各省各府水军方能有济。再降旨一道,差山东巡抚发出库银,星夜备下大小战船,堪足六万人马乘坐,待下船到海征战,免伤登州人民。臣此计颇为定当,未知圣意若何?”成宗大喜曰:“郦卿所奏,大为有理,可无呕吐晕眩之苦。理当准奏。”就着兵部依哪卿所奏之言,草诏十三省巡抚刊刻黄榜。
兵部领旨,就在殿上草诏忙乱。帝又传旨曰:“诏内须言明唯逆臣皇甫敬之子皇甫少华不许投军外,其余流徙配军,凡有本领,俱皆录用。”郦明堂一闻此言,不觉痴呆:“我此奏专救丈夫出头,改换名姓,可以投军,丈夫既是不赦,岂不徒费心力?”忙询前奏曰:“陛下圣恩浩荡,譬如汪洋大海,清浊皆纳,岂皇甫少华不及流徙配军,不许投军?外边军民恐疑陛下量窄,不能容物,有伤圣明。乞陛下开赦,以示圣思广大。”成宗闻言,咬牙曰:“皇甫敬受两世厚恩,身居显职,征剿番寇叛逆,被邪术所擒,贪生怕死,归降番寇,充为向导,率领番军,攻打登州,伤害官军人民。及着差官往拿家属进京,逆子皇甫少华知风逃走,只捉得伊妻女解京;道经吹台山,叛党韦勇达领了众贼杀死解官,劫夺皇甫敬妻女上此为寇,屡伤捕盗官军。前遣刘奎璧征剿;中计被禁山上,未知生死。联切齿痛根,俟番寇平静,就便剿灭吹台山,擒捉皇甫敬妻女并韦勇达,碎尸万段,以昭国法。逆贼皇甫少华肤己渝天下会捉在案,怎肯令其投军?”郦明堂奏曰:“臣闻皇甫敬少年高中,力剿北番,再征土番,历官显职,今必被邪术所擒,禁在番邦,怎有失节降番,始累清门之理了谅因水面战争,打听不真,断无降番之理。臣前在湖广,深知皇甫少华武艺超群,韬略精通,定有忠诚之心。若闻招军之旨,必然改换姓名,前来投军,奋不顾身死战,上报朝廷谓之忠,下救伊父谓之孝,此办陛下仁慈,容其自新。陛下倘不容其投军,皇甫少华进退两难,无计救父,势必投降番寇,父子同在一处,即可救父,借番兵杀入中原;反为大害。臣实为社稷大计,并非浪言,望陛下开一网生路,使其尽忠救父,未知圣意如何?”成宗闻言,点头称是曰:“郦君所奏,大为有理,只是还有一件可惮,似为未妥。朕思皇甫敬若无归降引导,山东巡抚岂敢冒奏?朕若准皇甫少华投军;倘皇甫敬果然降番,皇甫少华定念父子之情,内应外合,那时岂不利害?郦卿乃是智士,尔道此事果可行否?”明堂祇得再奏曰:“陛下圣见极明,但依臣愚见,皇甫敬决不降番,皇甫少华必能竭力报国。倘皇甫少华投军反叛,臣愿满门处斩,敬戒冒奏之罪。臣实为国荐贤,亦是容人自新之意,非有异心。”成宗大喜曰:“卿见识极高。既如此恳切启奏,谅皇甫敬必不归降。莫说皇甫少华不敢反叛,即使皇甫少华果然谋反,卿亦秉公之言;朕若为难了卿,恐后来俱要钳口不言,谁敢秉公奏事?”传旨草诏官,将语更改,立即草了十三道诏书,用印完备,当殿差了十三员差官,分赴十三省,巡抚连发榜文,天下张挂招军。分发已毕,驾退回宫。
郦明堂满心欢喜,谅丈夫必来投军。回到相府,退入后堂,梁相恰已先回,正与景夫人母女言谈。郦明堂卸下公服,一同坐下,梁相埋怨明堂曰:“贤婿好多事,皇甫敬降番,今有山东巡抚具奏,已有实据。倘皇甫少华内叛,尔一力保奏,伏罪不小,怎如此多事?”郦明堂曰:“小婿想皇甫敬怎肯降番,定是水路侦探不实,所以竭力保奏,使伊子得以救父回朝,是亦兔死狐悲之意。”梁相曰:“知人知面不知心,倘皇甫敬父子果有异心,尔的罪名不小,下次切不可如是担承罔法。”郦明堂曰:“岳父吩附极是,小婿领命。”
夫妻退入弄萧楼,叱退女婢,素华忙问曰:“小姐方才家父何事,故出此言?”明堂说明早间的事情,道:“若非我的丈夫,我想肯如此尽力?今番必来投军。岳父不知委曲,是以惊恐,怪我多事。”素华叹曰:“谁知小姐为着皇甫少华,尽心费力,上荣必然保佑。此去征番,定能得胜。俟父子班师回朝,完了小奴的亲事,岂不是好。”明堂曰:“未知天意如何,只是各尽人事罢了。”
过了三四天,京城之内招军榜党出,郦明堂即向众书招军乃国家的大事,凡有投军人来了投军状,只须收一包资,限定一百二十文为则,不准勒索贿烙。如违重治,不稍宽待。这榜一出,咸曰白丁亦能中状元,谁不欢喜投军;但因跨海征东,邪术厉害,波浪险阻,未免欲行又止。然自有那不怕风浪的陆续而来,投下军状。
未知皇甫少华如何投军,须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