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位朋友,不只一次对我说:
“你是赞成‘国防文学’的吗?”
“赞成的呀!”我说。
“那么,你为什么不多写些关于‘国防’的作品呢?”
“你是说我写关于‘国防’的东西太少吗?”我真心地问。
“不是的!我是说——而且从来也没有看见你写过这一类的作品呀!……譬如:东北义勇军底抗日血战,华北汉奸混入底蠢动,走私以及……”
“啊——”我打断他的话头,说,“那么你的意思是以为只有这一类的作品才能算‘国防文学’吗?假如他一向没有这一类的生活经验呢?……假如他只能多方面地描写和反映一点帝国主义的经济和文化底侵略呢?……当然喽!”我加重着说:“我们并不否认写义勇军和汉奸浪人之类的作品为‘国防文学’底第一义!……”
“那么,这样——你就只能算一个无作品的或冒牌的‘国防文学家’了喽!
他笑着说,并且把一顶预先制就的“国防文学家”的高帽子给我戴上了。他将“国防文学”了解成为“派别”或永久的“主义”之类的名词,而忘记了这不过是一种现阶段中底“文学运动”。而且将作品的圈子给你划得那么狭小。
这是一位好教师。他不但教你立刻去制造连你看都没看见过的“大炮”“飞机”和“毒瓦斯”,而且还嘲笑和否认了你目前所熟用的“匕首”“投枪”“大刀”和“九响棒棒”之类的功用。
然而,从此我们却可以看到一般人对于“大炮”和“飞机”似的“国防”作品,是怎样的在热烈地希望着。
有一位在长沙的报纸上编副刊的朋友,写一封信来,说:“……我很赞成‘国防文学’,我也很愿意提倡‘国防文学’。可是,我们这里的环境不好,因为我们这里的人民群众是看不到‘国防’,而且看不到帝国主义者底直接的侵略的。很多人民还不晓得东北四省在地图上的什么地方呢。……稍为识几个字的人,都被压迫、威胁得只能说‘提携’‘亲善’了,你叫我怎样去找寻‘国防’的材料呢?没有材料,又叫我怎样去‘提倡’呢?……”
我回他的信说:
“那么,我的亲爱的朋友,除东北四省外,在长沙就看不到日本以及任何帝国主义者底直接侵略了吗?——经济的,文化的和武力的。——长沙会成为一个例外的——跳得出帝国主义者及其走狗汉奸们的侵略和高压的铁手的——乐土吗?……人民大众为什么会不晓得东北四省在什么地方的呢?……教科书以及图书报章上为什么会忽然失掉东北四省和‘国耻’的字眼的呢?您们的日常用品上所刻的招牌,记号,为什么会只有MADE IN……什么什么的呢?……湘江上为什么会有那样多的外国兵舰的呢?……亲爱的朋友,你还能嫌你那里的‘国防’材料不富吗?只要你愿意做,随手一抓就是的呀!……”
这也是一位好教师,他就用他这样的理论天天教他的副刊读者群众。他以为只有在东北四省才配,才有材料写‘国防’作品,只有等待长沙的“环境好了”——人民大众通统亲眼看到帝国主义者占领了长沙之后,才配提倡“国防文学”。他没有看到“仁丹”的广告已经贴遍了每一个穷乡僻壤,没有看见无“耻”的教科书底毒箭,已经深深地刺进了每一个天真的幼稚的灵魂。
然而,从此我们也更可以看到内地的帝国主义者底势力,及其走狗汉奸们是怎样在倾全力地执行“愚民”工作,“粉饰太平”和压制“国防”底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