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洪秀全和秦日纲,被桂平县差役捉将去,那些虎狼差役,像获了海洋大盗一般,登时上了枷锁,解至桂平县衙里,禀过县主张慎修。张县令随即升堂,略问过几句口供,就令先行看押,待禀过上台,再行审办。这时洪、秦二人到了看押所在,但见监房高不容身,地方湿秽,臭气逼人,黑暗中没一线光明;有无数犯人呻吟号哭,好不凄楚!一连二三天,秀全尚觉但然,秦日纲因以无辜牵累,不免暗中下泪。秀全便道:“为弟一人,累及老兄,虽死不足图报!但事到如今,哭也无益,要想个法儿解救才是。”日纲答道:“足下不是有心累小弟,小弟何敢埋怨?只是同陷牢中,解救也非容易。牧师李人瑞与弟至交,可能保领。奈远隔梧州,往返时恐误了时日矣!似此如之奈何?”秀全道:“萧朝贵现时正在杨秀清庄上。秀清是个地方上有名望的缙绅,现又奉谕倡办团练,若得此人设法,准可无事。但此人好富贵而恶患难,除是以势挟制之,方能有济耳!“日纲道:“他原是一个清白绪绅,怎能以势挟制得他?足下此言,小弟实不敢信!”秀全道:“他原与小弟有一件密事同谋。待弟修一封书,交托萧朝贵,转求秀清设法。他若不来解救,必然要牵累到他的身上,他平生最畏患难,此时骑虎难下,那怕他不从?”方商议间,欲写书苦无笔墨。忽见一人转进监里来,年三十来岁,生得粗眉大耳,向秀全估量一番。秀全心生一计:向那人唤一声大哥,唱一个喏。那人把头一点,秀全便与他通问姓名。那人道:“某姓韦,单名一个俊字,别号昌辉,是本县一个差头。特来巡监,要问我做甚?”秀全趁势答道:“弟欲写一封信与亲友,欲乞老兄暂借笔墨一用。若能方便,倘有出头之日,愿以死报!”韦昌辉道:“你是何人,犯何罪的,要通信那里去,你且说来!”秀全道:“在下洪秀全,被人诬控图谋不轨!今欲求人取救,要飞信到杨秀清府上也。”韦昌辉一听,立即纳头拜道:“原来足下就是洪大哥,幸会幸会!”秀全惊道:“小弟向不曾识荆!却如此见爱,究是什么原故?”昌辉道:“实不相瞒,某虽皂役中人,向爱结交豪杰。弟有一个密友胡以晃兄,说过足下大名,正恨无门拜会,今足下既被困监牢,再不劳写书,若有怎样机关,弟愿替走一遭便是。”秀全听了,不觉仰天叹道:“鸡鸣狗盗,也有英雄!虎狼差役之中,却有老兄的侠气,某从今不轻量风尘中人物矣!”说罢,便把要通知萧朝贵转求杨秀清的一点事情,至嘱昌辉。昌辉一一领过,即转出带那狱卒李成与秀全相见,并嘱他看待洪、秦而入,自己便离了监房,望平隘山而去。
且说杨秀清自从萧朝贵兄妹到了,即令其妻何大娘子,招待萧三娘。自己却与萧朝贵、李开芳、林凤翔商妥团练的办法!先把招定之二千余人,汰除老弱,挑足二千人,就中分作四营:秀清自行管带后营,兼统团练全军;前营管带萧朝贵,左营管带李开芳,右营管带林凤翔,并将李开芳带来的旧部十数人,分任百长;其余强壮的,选作什长;所有长夫伙夫,一概编定。团练军中文件,自有聘定的文案主持,都依军营的法度。军中全用红旗,都是预先制定的:每营大旗一面,旗上写着团练军三个大字,就在村外扎营。果然旌旗齐整,队伍分明。一切粮食,除请富户帮助之外,都由秀清供给。刀牌剑戟,都是本乡和附近各村原有的。听得团防御盗,那处不来供应?再具了一张状子,到县里领得洋枪数百根。朝贵一发立定营观:
(一)不准扰乱村间,抢劫财物;
(二)要同拜上帝,使生前脱离灾难,死后超登天堂;
(三)不准淫掠妇女;
(四)不准扰害商务;
(五)不准仇杀外人。
这令一下,谁敢不从?专候秀全、云山消息。
那一日,数人正在村上议事。忽听守门的报道:“有桂平县里差役,要见萧大哥。”这时朝贵听得,只道被人控告的事情发作,一惊非小。便问守门的,那差役有几人同来?守门的答道:“只有一人。他说道名唤韦昌辉!”秀清道:“此人我也认得。他是一个侠士,但性质稍凶暴耳!就请来相见不妨。”守门的答应一声,便引韦昌辉进来。当下昌辉见了各人,唱一个大喏,不暇请姓问名,略与秀清寒暄几句,便问哪一位是萧朝贵兄弟?朝贵道:“只小弟便是!未审仁兄有什么见教?”昌辉不便直言,急引朝贵至静处:把秀全被拘,嘱咐的话说了一遍。朝贵听罢大惊,急同昌辉转进里面来。秀清见朝贵额上流着一把汗,忙问有怎的事故?朝贵道:“不好了!秀全哥哥陷在桂平县牢了!”各人听到这话,皆吃一惊!秀清面如土色。朝贵道:“今日之事,少不得秀清哥哥设个法儿。若不急行打点,恐一发株累起来,各人都有不安、恐悔之无及矣!”秀清到了此时,更没主意。忽然守门的又进来报道:“外面胡姻翁同着一位大汉,已来到庄上了!”话犹未了,胡以晃已经进来,后面随着的却是洪仁发。论起胡以晃,本与杨秀清意气不投,久无来往,只因自从与洪秀全一别,绝无消息,故特地到来探问一遭。这时秀清和朝贵,见以晃到来,急的让坐。以晃便与仁发,一同坐下。与各人通过姓名,单不见有秀全在坐,心上疑惑,便问:“秀全兄弟,往那里去了?”朝贵道:“胡兄原来不知!秀全哥哥已陷在桂平牢里了。贵友韦昌辉到来传报,正为此事要商量设法,恰值老兄已自进来。”胡以晃犹未答言,只见仁发跳起焦躁道:“到了广西许多时,今日往这方,明日往那方,来来去去,总不会干一点事,先陷了俺的秀全兄弟。若有些风吹草动,你们可对得住?今有团练军二千,不如乘机杀进城中去,好歹杀了昏官,救出兄弟也罢了!”以晃急向仁发拦阻道:“兄弟休得如此躁急,且从缓计较!”仁发更怒道:“缓什么?缓得一肚子气了!”各人都来相劝,仁发只得隐忍。朝贵向韦昌辉问计?昌辉道:“此时若要保领,恐待官府发下来,己是不及。但各位要什么办法,某尽可作内应!如果不能,韦某见各位义气深重,就由韦某手上,纵他便是!”以晃道:“大丈夫出言如山,兄弟休言之太易也!”韦昌辉向以晃大声道:“与足下相交许久,几曾见过有说谎的、相负的?”朝贵道:“韦兄高义,断不食言!无奈兄弟不便进城。目今就烦韦兄回衙,安慰秀全哥哥;胡兄便速往江口,寻着云山兄弟,看看罗大纲事情如何?不如就用罗大纲这一支人马,劫进监牢,有韦兄作内应,尽可救出哥哥,更可乘机起事也!”胡以晃道:“此计大妙!不劳多嘱,只今便行。”朝贵大喜。
不提防胡、韦两人正欲行时,洪仁发道:“我也要走一道。”朝贵道:“此行须要秘密,人多恐不便行动,仁发兄不如勿在。”仁发急道:“为着自家兄弟事,我也要亲自走走,无论那个拦阻,我都不依!”各人听了,都不敢相劝。胡以晃道:“去也容易,只要依某行事才好。”仁发道:“既为着兄弟之事,件件可能依命,你只管说来。”以晃道:“第一不能使酒任性。”仁发道:“这个依得!”以晃道:“第二件行止由某分发。到江口时,或留老兄在站里,我须独自前行,却不得违拗。”仁发道:“你若留某在站里,独自回来,某又识不得路途,如何是好?”各人听了都大笑起来。以晃道:“那有此理?老兄请自放心!”仁发道:“如此却可依得!不知第三件又何如?”以晃道:“无论何处,我二人若有说话,不宜高声;倘遇着多一个人,你休要说一句话。”仁发道:“这却使不得。天生某这一个口,这一副舌,是要来说话的。老兄难道要某做个哑子不成?”朝贵道:“怕你不说,说时恐误了大事。”仁发红涨了面,大怒道:“朝贵兄弟你也如此说!试问某这一个口,这一副舌,曾否误了你们一点事来?今却小觑我也!”胡以晃急劝道:“不必生气!萧兄不过防兄乱言,误了大事,反陷哥哥,并无他意。总求老兄谨慎言语,也就罢了!”仁发方才不说。于是胡以晃、洪仁发、韦昌辉辞了众人,出了杨家庄,让韦昌辉跑到城里去。胡以晃便同洪仁发望江口而来,不在话下。
且说冯云山,自从别了洪秀全来到江口,这时,盗贼蜂起:罗大纲、大头羊、大鲤鱼几伙人马,都扎在江口附近,所以江口附近驻扎清兵不少。凡往来人等,都要搜寻一遍。稍有形迹可疑,便捉将官里去。云山到这个时候,暗忖自己一个道装,不免令官吏思疑,若稍有畏缩,必被他们捉去,却要想个法儿,才好过去。不料正筹度间,离不得百步,已有一员武弁,戴了白石顶子,带着数十名勇丁,在路旁把守。云山便心生一计,拼着胆子向那员武弁一揖问道:“贫道由梧州到此,要往浔州去,不识路途,敢向总爷借问一声。”那员武弁听罢,把云山估量一番,以为云山独自一人要问路,料是一个安分修道的,并无分毫疑惑,便亲自答道:“由这里到浔州,不过顺着大路。只是路途颇远,盗贼太多,你孤单一人,如何去得?”云山道:“贫道孤身,除路上盘缠,并没银两,料然不妨。但贫道方外之人,恐一路官兵见疑,想总爷捍卫地方,保护良民,又如此谦虚,略名分与贫道答话,实令人感戴!敢乞一名贵勇,引贫道出境,不知可能恩准否?”那武弁见云山颂他谦虚,已有几分悦意,遂答道:“这却使得!”便命一名勇丁,带云山出境。云山谢了一声,即随那勇丁而行。一路上清兵见云山有勇丁护送,都不来盘问,并无阻碍,出了江口,便赏了那勇丁一块洋钱,打发回去,却独自往大路而行。
行不十余里,已是罗大纲扎营所在:早有罗大纲手下人等,见了云山,正要上前盘问!云山先说道:“某广东人也!特来求见罗大王,敢烦通报。”那手下人等听了,看云山是个道士,要来求见大王,还不知与大王有什么相交?只得代他通报。便答应一声,入禀罗大纲去。罗大纲听说,暗忖此人,经过许多官兵住扎地方,却能到此,莫不是官兵奸细?只他一人到来,俱他做甚?遂令引云山进来。云山到了帐里一揖,还未坐下,只见罗大纲作色道:“罗某与足下无一面交,独来求见,若为清官作奸细的,休待罗某动手!”云山故作笑道:“休问冯某奸细不奸细!只问大王欲勉作豪杰,抑欲终作盗贼?”罗大纲道:“作豪杰如何?作盗贼如何?你且说!”云山道:“作盗贼的,只顾目前抢掠,杀人纵火,就请杀某可也!若勉作豪杰,则有势力就应急行大志,招贤纳士,又惧其不来,乃遽以奸细疑人,何无容人之量耶?”罗大纲急离坐说道:“先生之言,某闻教矣!先生尊名上姓?来意如何?还请赐教!”云山见罗大纲如此恭敬,口称先生不绝,一发用言语激他道:“某姓冯,号云山。此来非有求于明公,而直欲救明公也!”大纲道:“某有何事,却劳先生相救?”云山道:“公此言,正是燕巢危幕,不知大厦将倾!今明公株守此地,自谓英雄,须知骑虎之势,不进图大事,必坐待危亡!绿林豪客,从无百年之盛,为王为寇,虽曰天命,实仗人谋。明公聚众数千,纵横百里,不乘此机,急图大事,还待何时?某闻明公大名,不远千里,冒险来投,奈何遽以奸细相疑?”这一席活,把个罗大纲说得五体投地。就向云山道:“先生金石之言,顿开茅塞。方才冒犯,伏乞恕饶!”说罢便携云山手,到帐里从新施札。云山又回过了,然后分宾主坐下。大纲复道:“先生来意,某已知之,未知如何行事才好?再请明言。”云山道:“宗教为立国之本。某等实见机会可乘,已同十数豪杰齐到广西,传授上帝福音,兼图大志。现在布置一切,已有头绪。若得明公兵力相助,义旗一举,成事断不难也!”大纲道:“上帝道理却是如何?罗某实不懂得!”云山道:“上帝道理,不过一个‘善’字:信从的,逢凶化吉,遇难有救,只既拜上帝,不宜另拜别神;若拜别神,上帝不佑。明公既有大志,当令手下,一概归依上帝,待弟诸事停妥,即约期一同起事可也!”大纲听罢大喜,便与云山为誓,要戮力同谋大事。留云山暂在帐中,不在话下。
且说胡以晃、洪仁发望江口而来,离江口将十余里,早知前途有兵驻扎,以晃深恐仁发性质粗豪,如露破绽,实在不了。猛然见附近有一个墟落,还有一二家不褴不褛的店房,便向仁发道:“前面官兵盘察甚严,两人同行,却防不便。不如足下权在这里歇歇,待弟单身前去。”仁发道:“便是小弟去不得不成!”以晃道:“不是如此说!前日教堂闹事,老兄可能知得?弟虽不才,却有些微名,可以无碍。且来时曾说过,行止须听某嘱咐,何便忘却?”仁发觉得有言在前,无奈只得应允,以晃大喜。便择一间村店,安置仁发,遂单身行来。还亏以晃是本省人氏,识人颇多,因此并无阻碍,已出了江口,只寻思怎么才能看见云山!心上正在踌躇,将近罗大纲扎营地方,突见营内十数骑,内中一人正是云山!以晃呼道:“云山兄弟往那里?”云山回头一望,见是胡以晃,肚子里不免惊疑。便用手招以晃前去问道:“方才偕各位巡视地方,偏遇着足下!足下因何独自到此?”以晃即附耳道:“不好了!秀全哥哥却陷在桂平县监里也!”云山听得叫一声苦,魂不附体!见目前不便说话,便引回大营,再作计较。到大营后,先见过罗大纲,然后回下处谈话。云山先问来历?以晃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并把有韦昌辉为内应,要求罗大纲调人劫狱的事都说过了。云山道:“劫狱一策,实是何人主意?”以晃道:“是萧兄弟的主意!萧兄弟现在秀清庄上。依洪哥哥嘱咐,与秀清办了一支团练军,好待乘机接应,还有李开芳、林凤翔相助为理,可以无虑。只萧兄弟亦在被控之内,故不便前来!”云山道:“萧兄弟只见得一半!他的意思:一则因洪哥哥被控图谋不轨,不欲使秀清禀保者,盖惧官府猜疑,致牵累团练军;二则团练军初成,恐军心未必用命,肯同进劫监牢?故令老兄来此。实则劫狱一事,断行不得!这里离桂平还远,用人少自然劫不来;若用人多了,一路上官兵星罗棋布,却不易行动也!”以晃道:“然则奈何?”云山道:“韦昌辉如此热血,实不难释放哥哥!但释放后,颇难安置。因哥哥住了贵府多时,多有认得他的,自然再难前往。即到秀清庄上,恐风声一扬,不特连累秀清,且恐团练以此解散,反至前功尽废了;若是投奔这里,又路途较远,官兵麇聚,似此实费踌躇。”以晃道:“平南县有个金田地方,由桂平绕昭平而去,该处官兵实少。且金田还有一个大机会,独惜路途又远,如之奈何!”云山道:“金田什么机会?不妨明说。”以晃道:“弟有故人黄文金,原是个世袭的缙绅。素有大志,不求仕进。素恨满人盘踞中华,连世袭的顶子却也不要。现办一个保良攻匪会。此处耳目颇疏,若谋在该处起义,更是容易。”云山道:“如此甚妙!若有金田起义,再令杨秀清牵制桂林救应之师,这里罗大纲便可直取永安驻扎,有此三路,何忧大事不成?但事不宜迟,就请速行为是。”以晃便嘱云山代向罗大纲道歉,即辞出,依旧路回来,先寻着洪仁发,支发了店钱而去。
洪仁发见忽来忽往,早含着一肚气,只事到其间,也没得可说。当下一路无话,忙跑回桂平,见了韦昌辉,告知前事。昌辉慨然道:“既是如此,某愿舍家图之。但昨天己将洪、秦两兄分押,欲劫之,颇费踌躇。”说罢便带了胡、洪二人先回家里安歇。不提防到了门外,只见邻宅王举人的儿子王艾东,正从自家屋里转出,与韦昌辉打个照面,不觉满面通红。昌辉喝一声道:“弟不在家里,过来则甚?”王艾东道:“正寻老兄谈话。听说老兄不在府上,方欲回去,今老兄既有贵友到来,弟不便打搅,改日过来拜候罢了。”昌辉有事在身,只得把手一拱,说一声怠慢。便带胡、洪两人进去,先引到倒厅上坐下,随令家人治膳。原来昌辉先妻自从亡过,续娶一个继室王氏,生得面似新桃,腰如冶柳;并有一婢,名唤秋兰,同在妙龄。昌辉是个专好交朋,不顾女色的人,因此回家的时日较少。那王氏婆娘便不能安居,看王艾东是个年少风流,遂不顾同姓嫌疑,竟与私通。那婆娘心肠既辣,手段又高,只道王艾东是个缙绅门户,可能压倒昌辉。初时犹瞒着秋兰,明来暗去,渐渐连秋兰同走一路了,己非一日。人言啧啧,只瞒了昌辉一人。那愚民又最畏劣绅,见王艾东的父亲是个举人,自不敢说出别话来了。只这日那婆娘见艾东撞着昌辉,心里仍不自在,因忖昌辉带了两人回家谈话,料然有别的事故,转令秋兰到厨治膳,却蹑足潜踪,密听昌辉几人说话。听得昌辉说道:“小弟就从。明晚带两位到了狱中,口称探监,那狱卒是弟拾举他的,弟顺便遣开狱卒,开了链锁,整便梯子,仁发兄便扶秀全哥哥逾墙逃去。趁城门未闭,均到西门约齐同走,以图大事可也。”胡、洪两人答应。那婆娘听得,早记在心头。少时把膳呈上,三人痛饮一会,昌辉有些醉意,便安置胡、洪两人打睡,自己却回房去。那婆娘早知昌辉进来,却不理会,先到牀上睡下。昌辉道:“你也不理我。因我素日不理家事,因此恼了?”那婆娘突然道:“你干得好事?”昌辉道:“我没有寻花问柳,干过那事来,却如此生气?”婆娘道:“结交歹人,要劫狱谋反,我明天便要出首去!”昌辉听罢大惊道:“那有此事?你休听别人言语!”婆娘拍着胸脯,笑嘻嘻说道:“你瞒得别个,如何瞒得老娘!方才在倒厅上说怎么话?我记在心头,你如何赖得!”昌辉此时没言可答,只得哀求道:“无论未有此事,纵有此事,岂不念夫妻情分,休要泄漏。待我多把金钱与你使用就是了。”婆娘又道:“我不是小儿,任人欺弄的!我明天要出首去,好教你看!”昌辉道:“休得如此!你要如何便如何罢了!”那婆娘道:“这都使得,只怕你干不来。”昌辉道:“件件依得,你只管说便是。”那婆娘道:“我耐不得只般丑丈夫,你要把一纸休书,让我改嫁王艾东;再把秋兰随我去,便万事干休。若有一个不字,老娘只是不依。”说罢翻身向内而去。昌辉听了这话,已知那婆娘与王艾东有了私情,要陷害丈夫,不觉乘些酒气,愤火中烧,再不多言,立时拔出佩刀,窥定那婆娘颈上一刀,分为两段。管教:闺房喋血,杀淫妇于当堂;豪杰毁家,脱真人于陷阱。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