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王伯伯苏醒过来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回到这棚子里来的。他记着,……他哇的一声叫起来,口里的鲜血直淌。
又昏昏沉沉地过了一些时候,他才真正地清醒了。
“这是一个什么世界呀!”
他可没有再喊天。他想着:他还有什么希望呢?谷子,房子,畜牲,家具,而且还有:——人!
他觉得他已经全没有一点儿希望了,连菩萨也都不肯保他了。尤其痛心的是那被野兽吞噬去的两个孙儿。
一切都完了!
他勉强地爬起了,解下自家床角上的一根麻绳来,挽个圈圈,拴在棚子的顶上。
他把一条小凳子踏住脚,又将自家的头颈骨摸了两摸,他想钻进那个圈子中间去。
“钻呀!”
他已经把头儿伸过去了。可是,突然地,他又连忙将它缩回来。他想:
“这真是不值得啊!他妈的,我今年五十五岁了,还能做枉死鬼吗?我还有两个儿子呀,我不能死!我是不能死的!”
他立刻跳下了小凳子。将心儿定了一定,他完全明白过来了。
“是的,我不能死。我还有两个那样大的孩儿,我还有一群亲热的兄弟!”
于是,第二天,王伯伯背起一个小小的包袱,离开了他的小茅棚子,放开着大步,朝著有太阳的那边走去了!
1933年9月1日上午11时,脱稿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