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涧秋回到校内,心非常不舒服。当然,他是受了仇人底极大的侮辱以后。他脸色极青白,中饭吃的很少,引得阿荣问他,“萧先生,你身体好吗?”他答“好的。”于是就在房内呆呆地坐着。几乎半点钟,他一动不动,似心与身同时为女子之爱力所僵化了。他不绝地想起陶岚,他底头壳内充满她底爱;她底爱有如无数个小孩子,穿着各种美丽的衣服,在他底头壳内游戏,跳舞。他隐隐地想去寻求他底前途上所遗失的宝物。但有什么呢?他于是看一看身边似乎这时有陶岚底倩影站着,可是他底身边是空虚的。这样又过十分钟,却有四五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学生走进来。他们开始就问,“萧先生,听说你身体不好吗?”
“好的。”他答。
“那你为什么上午告假呢?先生们都说你身体不好才告假的。我们到你底窗外来看看,你又没有睡在床上,我们很奇怪。”
一个面貌清秀的学生说。萧微笑地答,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缘故要骗你们。我是因为采莲妹妹底小弟弟底病很厉害,我去看了一回。”
接着他就和采莲家里雇用的宣传员一样,说起她们底贫穷,苦楚,以及没人帮助的情形,统说了一遍。学生们个个低头叹息,里面一个说,
“他们为什么要讳言萧先生去救济呢?”
“我实在不知道。”萧答。
另一个学生插嘴道,
“他们妒忌罢?现在的时候,善心的人是有人妒忌的。”
一个在萧旁边的学生却立刻说,
“不是,不是,钱正兴先生岂不是对我们说过吗?他说萧先生要娶采莲妹妹底母亲?”
那位学生微笑地。萧愁眉问,
“他和你们谈这种话吗?”
“是的,他常常同我们说恋爱的事情。他教书教的不好,可是恋爱谈的很好,他每点钟总是上了半课以后,就和我们讲恋爱。他也常常讲到女陶先生,似乎不讲到她,心里就不舒服似的。”
萧涧秋仍旧悲哀地没有说。一个年龄小些的学生急急接上说,
“有什么兴味呢,讲这种话?书本教不完怎样办?他以后若再在讲台上讲恋爱,我和几个朋友一定要起来驱逐他!”
萧微笑地向他看一眼,那位小学生却态度激昂地,红着脸。
可是另一个学生却又向萧笑嘻嘻地问,
“萧先生,你为什么不和女陶先生结婚呢?”
萧淡淡地骂,
“你们不要说这种话罢!这是你们所不懂得的。”
而那个学生还说,
“女陶先生是我们一镇的王后,萧先生假如和她结了婚,萧先生就变做我们一镇的皇帝了。”
萧涧秋说,
“我不想做皇帝,我只愿做一个永远的真正的平民。”
而那个学生又说,
“但女陶先生是爱萧先生的。”
这时陶慕侃却不及提防的推进门来,学生底嘈杂声音立刻静止下去。陶慕侃俨然校长模样地说,
“什么女陶先生男陶先生。那个叫你们这样说法的?”
可是学生们却一个个微笑地溜出房外去了。
陶慕侃目送学生们去了以后,他就坐在萧涧秋底桌子的对面,说,
“萧,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昨天钱正兴向我说,又说你决计要同那位寡妇结婚?”
萧涧秋站了起来,似乎要走开的样子,说,
“老友,不要说这种事情罢。我们何必要将空气弄得酸苦呢?”
陶慕侃灰心地,
“我却被你和我底妹妹弄昏了。”
“并不是我,老友,假如你愿意,我此后决计专心为学校谋福利。我没有别的想念。”
陶慕侃坐了一回,上课铃也就打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