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牛妻叫声:“马叔叔啊,小人无得奶奶吃,还要哭屄屄。我的马叔叔啊,马叔叔。”牛勤道:“兄弟,你看娼根这宗光景,不祥之兆。我搭你必要在外头死的了。”马俭道:“阿哥,我搭你出路之人,为啥说屯色豆说话?”牛勤道:“色豆啊,被娼根屯尽的了。”金台说:“快些收拾收拾,趱路要紧阿。”牛勤道:“啊呀呀,外势有人笑杀哉。”便向怀内取出花银与马俭均分。马俭接了银子,开口叫道:“牛兄,金二爷在你家中坐坐,我去安家。”牛勤道:“兄弟去了就来,早点动身。”马俭道:“晓得的。”金台说:“立刻就来,趱路要紧。”马俭道:“是哉。非只有解差催犯人,那间倒是犯人催解差。看来妮子养出爷来哉。”
不说马俭一路回家,且说牛勤推上了门,说道:“金二爷坐坐,让我里夫妻两个,府场浪分别分别看。”金台道:“什么说话?”牛勤道:“呸呸呸,说差哉,破牀上分别分别。哙,家主婆啊,曾哭完来?”他妻道:“哭完哉。男个做啥?”牛勤道:“听我吩咐他。”妻道:“见娘的鬼。”牛勤道:“今日先夫有事,刑部大老爷点为长解。”他妻道:“那里去呢?”牛勤道:“押解军犯,金台。”他妻道:“就是外势的朋友呢啥?”牛勤道:“正是。要到淮安窦总兵衙门交差。”他妻道:“啊,就居来的。”牛勤道:“死了勿居来,勿死总要居来的。”他妻道:“口夭。”牛勤道:“纹银二两放在家中买柴米的。”他妻道:“当真呢啥?真正好男人家,去了居来,悉听你开心便了。”牛勤道:“娼根,只讲开心。我去之后,后门开勿得。”他妻道:“勿开。”牛勤道:“前门勿许开,关得密勿通风。雄苍蝇赶了出去,雄蚊虫飞勿得进来。先夫去了居来。若有个风吹草动,哼哼,娼根呀,莫怪,莫怪。”他妻道:“路倒尸,勿要肉麻当有趣。我奴故只面孔,本来狗吃多勿要的。”牛勤道:“勿讲究。四城门贴了无头榜,原有勿识字的对亲。”他妻道:“单有我奴这庄货色,桠与别人多勿要的。劝你放心,放心。”牛勤道:“只要勿就是哉。”他妻道:“男个,我奴也要叮嘱你几句说话。”牛勤道:“请教,请教。”他妻道:“你到淮安解犯人去,谨防军犯脱身。”牛勤道:“娼根,夹紧点。”他妻道:“诸事小心为主,防防文书弄掉”牛勤道:“啊,埋的屄。”他妻道:“上桥下桥勿要跌杀,酒少吃两碗,勿要吃醉了,被别人搠一尖刀。”牛勤道:“搠杀了你去嫁人呢啥?”他妻道:“饭店里当心拐子,空野场化还有强盗。”牛勤道:“囚屄,多少说一句好听点的说话。”他妻道:“解到了犯人回文要讨的。”牛勤道:“晓得的。”他妻道:“勿要忘记,吾总勿偷人,放心放心。倘你嫖了小娘,必要烂脱卵的。”牛勤道:“是哉,是哉。勿多说,吉各唠叨。快点收拾打个衣包,速速拿来棍子腰刀,马兄弟一到,就要奔跑,奔跑,奔跑。”他妻道:“口夭,是哉。咳,千勿做,万勿做,做了衙门里人。妮子养的妮妮子,总勿做衙门里面人了。”那金台等得心中大怒,二目圆睁,喊一声:“呔,到底去也不去?”牛勤道:“去的,去的。”金台道:“如若不去,俺自去了。”牛妻道:“男的,如何啊?听得就在那间想逃了。”牛勤道:“二爷,二爷,你若当真逃走,先要说一声的口虐。”金台道:“俺自好汉,决不逃走的。”牛勤道:“谅你也不敢逃走。”正说之间马俭已来。牛勤别了家婆,挂着腰刀,拿着棍子,他妻说道:“男的,文书呢?”牛勤道:“收拾在包里了。”他妻道:“早点居来啊。”牛勤道:“晓得的。”牛妻道:“马叔叔,你的阿哥有点乌遭遭的,诸事要你照看照看。”马俭道:“是哉。”牛妻道:“倘然沉杀在水里了,打捞尸首要紧。”牛勤道:“呸,勿色子娘的头。二爷走罢。”金台道:“走啊。”牛勤道:“家主婆关门。”他妻道:“来哉。”
不说牛妻关了大门,再说马俭、牛勤二人同了金台走去出了城,一直羊肠路,大家巴不得就得淮安。金台是日夜要行六百里,如今虽有刑具在身,比了牛、马二人还快几分得来。下午时分,肚中饥了,便寻了一个酒店,三人一同进内。先吃酒,后吃饭。金台的食量好,两个解差尚吃他不过。酒饭已完,店小二前来算账,共该六钱四分银子。马牛二差抵庄,金台会账。金台银子虽多,在着沧州捉住之时,不在身边,在于下处,已被张其们弟兄八人收拾用完的了。此时身边分文没有。牛勤道:“哙,金二爷,六钱四分拿出来。”金台道:“叫那个拿出来啊?”牛勤道:“二爷拿出来。”金台道:“我是没有。”牛勤道:“那说无得。”金台道:“没有就没有了。”牛勤道:“啊呀,那处呢?”金台道:“大老爷赏你们银子那里去了?”牛勤道:“安了家哉呀。”金台道:“什么说话,大老爷叫你们做盘费的,并不是叫你们安家的。”牛勤道:“二爷听差哉。大老爷说,念你们家中穷苦不过,赏你们安家银十两,路上盘川军犯金台拿出来的。”金台道:“嗳,那有这句话。”牛勤道:“大老爷明明白白说的,我们听得仔仔细细的。”金台道:“我倒听不仔细,回转去。”牛勤道:“做啥?”金台道:“大老爷面前问个明白。”牛勤道:“这个使勿得,让我里会了罢。”金台道:“这就罢了。”牛勤道:“兄弟拿出来。”马俭道:“我是无得哙。”牛勤道:“那里去哉?”马俭道:“还了债哉。”牛勤道:“入娘贼,大老爷叫我里做盘川,勿叫你还债的。”马俭道:“阿哥,你勿曾听得,我说小人债务欠得多,约他们有了差使就还,那间有了差使勿还,勿是正经人的说话哉。大老爷说,原像正经人,赏你还债银五两还了债务,然后动身。”牛勤道:“家婆的!,那里有这宗说话。”马俭道:“金二爷听得的,若勿相信,问声金二爷看。”牛勤道:“我到没有听得,回转去。”马俭道:“啥?”牛勤道:“伊要回转去,大老爷面前问个明白,到底是还债的呢,做盘川的。”马俭道:“勿要问得,我奴听差的。”牛勤道:“如此,拿出来。”马俭道:“今朝阿哥出了,明朝兄弟出就是了。”金台接口说:“照啊,一日一个,轮流倒也公道。”牛勤无奈,把酒钱还去。
贝州好汉心中想道:刑具当身,好不奈烦,走一步路多不爽快的。那解子多是愚笨,待我骗开了刑具罢。主意已定,便叫声:“二位哥哥。”二人多道:“岂敢,岂敢。二爷啥见教?”金台道:“我是贝州金台阿。”马俭道:“各搭的小辈英雄,扬名四海,打尽天下无敌手的好汉就是二爷哉?”金台道:“我有说话与你们讲。”牛、马二人道:“啥说话呢?”金台道:“如今奉旨改叫林和,有人问你们,不可说是金台,原说林和。”二人应声:“口夭。”金台道:“若勿小心误说金台,就是违旨,你们二位多要砍头的啊。”马俭道:“啊唷,怕人,世世阿哥记好。”牛勤道:“兄弟勿要忘记。”马俭道:“如此的,我里先演演看。”牛勤道:“那尽演法?”马俭道:“你问吾看,吾回报得来呢,回报勿来。”牛勤道:“说得勿差。”马俭道:“长兄请啊。”牛勤道:“岂敢,岂敢。长兄尊姓大名?”马俭马小弟,姓林名和。”牛勤道:“嗳嗳嗳,屄子,吾的家婆。”马俭道:“做舍,做舍,弟媳妇悔气?”牛勤道:“问俉,说姓马名俭。”马俭道:“啐啐啐,跋昏哉。小弟姓马名俭。”牛勤道:“府上那里?”马俭道:“东京人氏。”牛勤道:“做啥生意的?”马俭道:“当衙门的。”牛勤道:“好啊,发财得极。”马俭道:“五两银子,淮安回转也算勿得发财?”牛勤道:“淮安去做啥?”马俭道:“押解贝州好汉金台到淮安去充军。”牛勤道:“呸,啊妈的!。”马俭道:“啥啥啥,牵及父母,该当何罪?”牛勤道:“勿该叫林和,倒是林和;那间勿该叫金台,倒是金台。阿妈的屄!”金台、马俭道:“啐,传差哉。”金台含笑想道:“两个多是愚徒,世上罕逢的,些须小事何须试演呢。”便道:“啊,二位大哥哥,今日一时一刻记不明白,只要路上谨谨当心便了。”二人道:“是哉。”金台道:“还有说话,你们听者。”牛勤道:“还有啥说话?”金台道:“我是打死番猴有大功劳的。”牛勤道:“功大得势了充军的。”金台道:“功劳虽大,罪名也大,因此将功折罪充军的。三年无故,再召进京做官。”牛勤道:“啊唷,有趣杀哉。”金台道:“今朝的话,须当记牢。”牛勤道:“啥说话?”金台道:“件件多要从我。”牛勤道:“口夭。”金台道:“要长要短多要依我,日后为了官,谢你们便了。”牛勤道:“多谢老爷。”马俭道:“入娘贼,且等他做了官再谢。”牛勤道:“谢在前头勿差的。”金台道:“一件不依,休要怪我,脚镣手铐我自家松去,不到淮安去了。”牛勤道:“啊呀,二爷,这是使勿得的。件件依你,依你,依你。”金台道:“刑具在身走路不便,与我开了刑具走快些。”牛勤道:“啊呀,二爷,你要逃走呢啥?兄弟捉牢子。”金台道:“哈哈哈,我要脱逃何难之有!照样你们一百个人也会逃走的。开了刑具,决不逃走。”牛勤道:“勿开呢?”金台道:“如若不开,我就迸断了脚镣,散开了手铐,堂堂走了。”马俭道:“哙,阿哥?”牛勤道:“兄弟那说?”马俭道:“金二爷是硬汉子,开了刑具不会逃走的。金二爷,开是开了,你要放出良心来的口嘘。”金台道:“我若连累你们,不是英雄好汉。”马俭道:“阿哥,勿要怕,开了来哉。”牛勤道:“当真逃走了,勿得好死的,逃军立斩之罪,二爷啊,各搭。”金台道:“我知道,决不逃走的。”牛勤便取出钥匙来,把金台刑具开下,一齐打在包内。好汉说道:“二位快些赶路罢。牛勤道:“二爷先走。”金台便前边走,后面两个解差跟着。
走不多路,金台不见了。牛勤道:“勿好哉,军犯逃走哉,兄弟快点追。”马俭道:“阿哥追上去。”便四足如飞追去。那晓得金台独自在前头行走,说道:“你们多是后生家,正在壮年,为何这等走,不快走啊?”牛勤、马俭不答。二人一路闲讲。牛勤道:“兄弟,到底你身边还有多少铜钱?”马俭道:“阿哥,实在腰无分文。”牛勤道:“无得吃啥个饭?”马俭道:“这个有谱的呀。”牛勤道:“啥谱?”马俭道:“寻个屄养一爿大酒馆,吃个屄养一泡,你我将要吃完,一个假撒尿,一个假撒屎,溜了出来。丢个屄养在里面,军犯是当官货色,极可以押饭吃。他是贝州好汉,拳头名功,无得饭钱,店家怎肯干休?”牛勤道:“无得没那呢?一边末要,一边末无得。”马俭道:“只须乒乒乓乓匹匹拍拍一泡兴打,大家走散。”牛勤道:“好谱,好谱。”却好金台走近,叫声:“二位哥哥,什么好谱?”牛勤道:“二爷听差哉。我说好饿吓。”金台道:“饭店可有?”牛勤道:“前头就是饭店哉。”三人一同走去,只见一爿饭店开在前边,那店官在内喷哈欠。但闻一声叹气道:“咳,天啊,再是三日无生意,只好关店哉口虐。”马俭一看,只好三百文本钱,吃勿起的。再走走了一段,见一个铺子双爿门面,极高的高楼,四块招牌,六个走堂,货色真多,主客也勿少,一个好娘娘掌柜,多只廿二岁,少只廿岁,风风月月,坐内柜台里面。但见一人出来会帐,一两二钱三分,他便娇滴滴声音应道:“是的,爷一两二钱三分,让了三分,一两二钱银子罢。”又听见叫道:“六分头面,五碗拿去。”一人应道:“来哉,来哉。”好娘娘道:“三白酒四斤,五香鸡两只,快点,快点。”走堂的道:“啥要紧?”好娘娘道:“客人早吃了要赶路的。”走堂的道:“如此叫里朵赶完了路了吃好。”娘娘道:“忙兜兜勿要打趣哉。”那许多人出出进进,一半多是小后生,只因要看掌柜娘娘生得风流也。牛、马二人立定一观,心中思想:“这爿店本钱大,一年也吃得起,就照顾了里朵罢。”便道:“二爷,就是此间罢。”金台道:“人多得很。”牛勤道:“人多吃头大,就是这里便了。二爷请。”金台不知其故,走进店中,牛勤说:“兄弟,拿包去寄出了。”马俭道:“阿哥大大能吃个屄养一帐。”牛勤道:“兄弟说得勿差。”金台先进店,掌柜娘娘便问:“客人吃酒呢啥?”金台道:“吃酒。”娘娘又问道:“几位吃?”金台道:“三个。”娘娘道:“里面坐。”牛勤接口道:“烧酒三斤。”娘娘应道:“口夭。”牛勤道:“五香鸡三只,熏肘、火肉、熏鱼、酥肉尽多尽少拿进来末哉。”娘娘连声答应说道:“里面坐,里面坐。”牛勤走进里边,只见许多酒客,好生热闹。房子可以三面开窗,非常响亮,撑着遮阳。想这爿酒店倒大的,看看货积如山,真有本钱。叫道:“二爷,里面有个空坐位在此。”金台道:“伙计那里去了?”牛勤道:“出大恭,就来的。”正说之间,马俭到来。贝州好汉就问道:“包呢?”马俭道:“寄出哉。”金台道:“为何寄出?”马俭道:“二爷勿得知,那黄河渡口拐子甚多,酒店里多要当心,若勿当心,人多要拐去的。因此寄出的好。”金台道:“倒有认识之家寄顿么?”马俭道:“黄河渡口这宗人家,七打八,多认得的。”金台道:“这也妙极。”牛勤道:“兄弟上首坐。”马俭道:“阿哥,请坐。”走堂的安排上酒肴,壶中上号烧刀,碟中嫩鸡、火肉、熏鱼、熏肘、酥肉、密蹄盛着,四只大盆,一盘嫩藕,一盘鲜梨。三人斟酒,毫无谦让,说说谈谈,火酒三斤已吃完了。牛勤问金台道:“二爷,这个烧酒可好?”金台道:“好虽好,只是少些。”牛勤道:“少末,加哉。走堂的,来来来!”走堂道:“来哉。来哉,客人那木尽?”牛勤道:“好点烧酒可有?”走堂的道:“有。”牛勤道:“再打三斤。”走堂道:“客人真的呢啥?”牛勤道:“作成你的生意,那说勿真?”走堂道:“吃多了烧酒,勿太平的。”牛勤道:“决勿欠你一分五厘,太太平平出去。”走堂道:“勿讲欠吓,只怕肚皮里青烟一起,我里要吃人命官司。唬勿起的。”牛勤道:“青烟一起,决勿害你。”走堂道:“是哉。”便去拿了三斤烧刀来。大家只顾吃,又加了三碗三鲜面,几个走堂各自猜道:“阿二,我看这三个酒客这个吃法,勿要做了阿爷啊?”阿二道:“啥叫阿爷?”那人道:“阿爷吃孙子,白吃哉。”阿二道:“屯子,你的色豆说过的,勿少一分五厘,太太平平出去的。”那人道:“只要太平就好了。”牛勤道:“走堂的,饭来,饭来。”走堂道:“啥啥啥,吃了面还要吃饭?”牛勤道:“我里是吃勿下哉,二爷要吃。”走堂道:“口夭,一位吃饭。”走堂的送饭进来,劈头碰见了牛勤走将出来。走堂的问道:“那里去?”牛勤道:“肚皮里厢青烟起来了。”走堂道:“逃走呢啥?”牛勤道:“乌龟末逃走。”牛勤走得出去,马俭也来了,啊唷唷。金台问道:“做什么?”马俭道:“肚里痛,要出大恭了。”便走起身来往外奔去,在无人之处,会见了牛勤。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