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金贵在茶馆里想起邢翠英的时候,也正是在杨树浦开工人大会上,邢翠英向工人演说的时候。男工和女工聚集了有五六千人,群众为一股热血所鼓动,如狂风般的飞腾。在群众的眉宇上,可以看出海一般深沉的积恨,浪一般涌激的热情。
杀李普璋!杀沈船舫!
打倒军阀!
打倒帝国主义!
工人有结社,集会,言论的自由!
大家团结起来,
不自由,毋宁死!……
啊啊!请你想想,在黑暗地狱过生活的上海工人,他们是如何地痛苦!他们要求解放的心情是如何地迫切!帝国主义者的铁蹄,军阀的刀枪,资本家的恶毒……啊啊!这一切都逼着被压迫的上海工人拚命为争自由而奋斗。是的,不自由,毋宁死,上海的工人所要求的不是免死,而是一点人的自由!……”
会场是K路头一块广大的土场,会场内没有一点儿布置,连演说台都没有。会场内有一座二尺多高的小土堆,演说的人立在小土堆上;谁个愿意跑上说几句,谁个就跑上说几句,没有任何的议事日程。这一次的集会完全是偶然的,因为罢工了无事做,起先少数人集合在会场内讨论事情,后来越聚越多,越多越热烈。这个说,走,我们去开会去;那个说,走,我们去开会去;如此,就开了一个群众大会。只听见一片喧嚷声;这个喊一句,“杀李普璋!”那个就和一句,“枪毙沈船舫!”这个喊一句,“打倒军阀!”那个就和一句,“打倒帝国主义!……”跑上土堆的演说者,有的说了几句不明不白地就下来了;有的高声喊了几句口号;有的跑上去本想说几句话,但不知因为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邢翠英呢?请邢翠英说话,她会说,”有一个工人这样地喊着。
“啊啊,是的,请邢翠英说话。邢翠英!”别一个工人附议。
“啊啊,邢翠英来了!”
“…………”
果然,邢翠英从一群女工中走出来了。邢翠英登上土堆了。邢翠英这时的打扮当然与其他女工一样,没有什么特出的地方。头发蓬松着,老蓝布的旗袍,黑黑的面孔,一切一切,真的,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但是,请你看一看她那一双发光眼睛!请你看一看她那说话时的神情!请你听一听她那说话的内容!……当她一登土堆时,群众的喧哗即时寂静下去了。她稍微向四外一看之后,即开始向群众说道:
“在上海惟有我们工人最吃苦头,吃的不好,穿的不好,简直连牛马都不如。处处都是我们的敌人,什么帝国主义者啦,军阀啦,资本家啦,那莫温啦,包打听啦……你们看看我们的敌人该有多少呢!现在我们大家应当齐起心来,团结得坚坚固固地才行,才能同敌人奋斗;不然的话,一人一条心,十人十条心,我们工人虽多,可是永远要吃苦头的。我们要齐心,我们要坚持到底……”
邢翠英说到此处,群众都兴奋地高声喊起来:
“我们要齐心!我们要坚持到底!”
“谁个要不齐心,谁个就不是爷娘养的!”
“请别吵,听她说好罢?乱叫什么呢?”有一个年老的工人这样地生着气说。
忽然会场的西南角喧嚷起来了:
“啊,工贼,小滑头,捉住!”
“在哪里呀!”
“别让他逃跑了!”
“哼!今天你可要倒霉了!你想逃命是万万不能的!”
“…………”
这一种纷乱的喧哗声打断了邢翠英的演说。翠英定神一看,几位工人拖住了一个人,蜂拥地走向演说台子这边来。翠英起初莫名其妙,甚为惊异,及这个人拖到跟前时,仔细地看一看,他原来是工贼绰号叫小滑头的,不禁心中大喜。啊啊!原来是他!原来是巡捕房和资本家的小走狗!原来是专门破坏工会陷害工人的工贼!原来是有一次要强奸我的混帐东西!……啊啊!你也有今日!今日我教你看一看我们的厉害!……这时大家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有的主张把他一刀一刀地割死,有的主张把他活活地打死,有的主张把他拖到粪池里淹死,有的主张把他用火烧死……结果,首先捉住小滑头的一位工人说道:
“我在他身边搜出一支手枪来,这支手枪大约是他用来对付我们的,以我的主张,现在我们可以用他自己的手枪将他枪毙,给他一颗洋点心吃一吃。你们看好不好?”
翠英见大家争议不休,遂向大家宣言道:
“大家这样地乱叫,到底也不知从谁个的主张好些。我现在来表决一下,请大家别要再叫了,好好地听清楚!赞成将小滑头枪毙的请举手!”
“啊啊!赞成!赞成!”
“枪毙小滑头!”
“啊!多数!枪毙小滑头!但是谁个动手呢?”
“我来,我来,让我来!”
“你不行,让我来!”
“还是让我来罢!”
“喂!别要闹!我看还是让王贵发动手罢,他的胆子大些。”
“赞成!……”
这时年青的,英气勃勃的,两眼射着光芒的王贵发将手枪拿在手里,即大声嚷道:
“请大家让开,我来把他送回老家去,包管他此后不再做怪了!”
穿着包打听的装束——戴着红顶的瓜皮帽,披着大氅——的小滑头,这时的面色已吓得如白纸一般,大约三魂失了九魄,不省人事了。大家让开了之后,两个工人在两边扯着他的两只手,使他动也不能动。说时迟,那时快,王贵发将手枪举好,对着他的背心啪啪地连放两枪,扯手的两位工人将手一放,可怜小滑头就魂归西天去了。工人们大家见着小滑头已被枪毙,即大鼓起掌来,无不喜形于色,称快不置。惟有这时翠英的心中忽然起了一种怜悯的心情: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做工贼呢?当他破坏工会陷害我们的时候,大约没曾想到也有今日。唉!小滑头啊!你这简直是自己害自己!……
真的,小滑头真是做梦也没做到有今日这么一回事!他的差使是专探听工人的消息,专破坏工人的机关。他领两分薪水,资本家当然需要他,即是巡捕房也要给他钱用。啊啊,真是好!差使这么容易,薪水又这么多,真是再好没有的勾当!可以轧姘头,可以逛窑子,可以抽鸦片烟,有的是钱用。啊啊,真是好差使!陷害几个工人又算什么呢?越陷害得多越有钱用,越可以多抽几口鸦片烟!真的,小滑头以为自己的差使再好没有了。这几天之内,他接连破坏了四个工会,致被捕的有十几个工人。今天他的差使又到了:工人在会场内集会,这大约又有什么事情罢,且去看一看!看一看之后好去报告,报告之后好领赏!……但是糟糕的很!小滑头刚挤入群众中,欲听邢翠英说些什么,不料被眼尖的几个工人认得了,于是乎捉住!于是乎大家审判!于是乎枪毙!工人公开地枪毙包打听,这是上海所从来没有的事,小滑头又哪能料到今天死于群众的审判呢?
“天不早了,我们大家散会罢!”邢翠英向大家高声喊着说。大家听了邢翠英的话,遂一哄而散了。当巡捕闻讯赶来拿人的时候,会场内已无一个工人的影子,只有直挺挺地躺着一个面向地下的尸首。
“为什么还不回来呢?莫不是?……这枪声,这炮声,也许他现在带领人去攻打龙华去了?警察署也不知抢到了没有?……”
翠英斜躺在床上,一颗心总是上上下下地跳动。往日里金贵也有回来很晏的时候,也曾整夜地不回来,翠英总没有特别为之焦急过。但是今天晚上,这一颗心儿总是不安,总是如挂在万丈崖壁上也似的。翠英本想镇定一下,不再想关于金贵的事情,但是这怎么能够呢?翠英无论如何不能制止自己的一颗心不为着金贵跳动!翠英忽而又悔恨着:我今天为什么不要求同他一块儿去呢?我又不是胆小的人,我也有力气,我难道说不如男子吗?我为什么不同他一块儿去?如果我同他一块儿去,那么我俩死也死在一起,活也活在一起,这岂不是很好吗?是的,我应当同他一块儿去!但是现在?真急人!也不知他是死还是活!唉!我为什么不同他一块儿去呢?……
且拿一本书看看!翠英无奈何伸手从桌子上拿一本《共产主义的ABC》,欲借读书把自己的心安一安。“资本主义的生产方法……资本的集中与垄断……剩余价值……”糟糕得很!看不懂!什么叫做生产方法,集中,垄断?这剩余价值……唉!弄不清楚!……这时翠英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想道:可惜我没进过学堂!可惜我没多读几年书!如果我能够看书都懂得,啊啊,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史兆炎同志送我这一本书教我读,向我说这一本书是怎样怎样地好。唉!他哪里知道我看不大懂呀?我的文理太浅呀?……没有办法!明天华月娟来的时候,一定要求她向我解释,详详细细地解释。她一定是很高兴向我解释的。她真是一位好姑娘!那样的和蔼,那样的可爱,那样的热心,啊,真是一位好的姑娘!如果我能如她一样的有学问……千可惜,万可惜,可惜我没好好地读过书。金贵呢?糟糕,他还不如我!我能够看传单,看通告。而他,他连传单通告都弄不清楚。如果他也进过几年学堂,那么做起事情来,有谁个赶得上他呢?
翠英想着想着,把书扔在一边,不再去翻它了。没有兴趣,反正是看不懂。翠英虽然在平民夜校里读过半年多的书,虽然因为用功的原故也认识了很多的字,虽然也可以马马虎虎地看通告,但是这讲学理的书,这《共产主义的ABC》,翠英未免程度太浅了!至于金贵呢,他几乎是一个墨汉。他很明白工人团结的必要,阶级斗争之不可免及资本制度应当打倒等等的理论,但是他所以能明白这些的,是由于他在实际生活中感觉到的,而不是因为他读过马克思的《资本论》或列宁的《国家与革命》。如果他李金贵,如果她邢翠英,能够读这些书;啊,那么你想想,他俩将成了什么样子!……
啪的炮声和枪声又鼓动了她关于金贵的想念:也许他现在带领着人正向龙华攻打?也许将要把龙华占住了?……啊啊,倘若今夜能够成功,那么明天我们就可以组织革命的市政府;我们一定要把一切走狗工贼严重地处治一下。翠英想到这里,杨树浦会场上枪毙小滑头的情形不禁重新涌现于脑际了。翠英不禁安慰地微笑了一笑,这个混帐东西也有了今日!那一年他当工头的时候想强奸我,幸亏我的力气还大,没有被他污辱。唉!他该污辱了许多女工啊!真是罪该万死的东西!近来他专门破坏我们的工会,几个很好的工人同志都被他弄到巡捕房里去了。今天他也不知发了什么昏,又来到会场内做怪,大概是恶贯满盈了!啊,用他自己的手枪把他枪毙了,真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啊!
但是金贵今天晚上到底是怎样了呢?也许有什么不幸?唉!我真浑蛋!我为什么不同他一块儿去呢?死应当在一块儿死,活应当在一块儿活!……
翠英这一夜翻来复去,一颗心总系在金贵的身上,无论如何睡不着。
早晨六点钟的光景,卖菜的乡人还未上市,永庆坊前面的小菜场内寂无一人。雨是沙沙地下着。喧哗的上海似乎在风雨飘零的梦里还没醒将过来。这时没有带雨具的华月娟光着头任着风雨的吹打,立在邢翠英住的房子的门前,神色急促地敲门!
“开门!开门!”
翠英一夜没睡,这时正在合眼入梦的当儿。忽又被急促的敲门声所惊醒了。好在翠英昨晚临睡时没有解衣带,这时听着敲门,即连忙起来将门开开一看:
“我的天王爷!你是怎么啦?大清早起你就浑身淋得如水老鸹一样!你这样也不怕要弄出病来吗?……”
奇怪的很!月娟本是预备来向翠英报告金贵死难的消息——啊!一个很不幸的消息!——却不料这时见了翠英的面,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进屋来坐下,只呆呆地两眼向着翠英望,把翠英望得莫名其妙。月娟今天早晨是怎么啦?难道说疯了不成?为什么弄成了这个怕人的样子?……
“月娟!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请你说个明白!我的天王爷!”
月娟并没有发疯!她这时见着翠英的神情,心中如火烧也似的难过。她本想即时将金贵死难的消息报告翠英;但是转而一想,难道说这种不幸的消息能报告她吗?她听了之后岂不是要发疯吗?她的心岂不是要碎了吗?啊啊,不可以,不可以使她知道!但是她终久是要知道的,哪能够瞒藏得住呢?……翠英的心没碎,而月娟的心已先为之碎了!月娟真是难过得很,她找不出方法来可以使翠英听到了消息之后不悲痛。
“你还不知道吗?”月娟说出这句话时,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我还不知道什么呀?月娟!”翠英即时变了色,她已经猜着有什么大不幸的事件发生了。她惊恐起来了。
“金贵昨日下午在警察署被……打……打死了!”月娟这时已经忍不住要呜咽起来了。翠英没有等月娟的话说完,即哎哟一声吐了一口鲜血,晕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月娟这一吓却非同小可,连忙伏在翠英的身上,将她的头抱着,哭喊道:
“翠英!翠英!我的亲爱的翠英!你醒醒来呀!”
翠英在月娟的哭喊中,慢慢地苏醒过来。她将眼睛一睁,见着月娟的泪面,又忆起适才月娟所说的话,不禁放声痛哭起来。月娟见她已苏醒过来,心中方安静一点,便立起身来,在翠英的身边坐着。月娟本想说一些安慰的话,使翠英的悲痛略为减少一点;但说什么话好呢?什么话可以安慰这时翠英的痛苦的心灵?月娟只得陪着翠英痛哭,只得听着翠英痛哭。大家痛哭了半晌,最后还是月娟忍着泪说道:
“翠英!我知道你是很悲痛的。不过你要晓得,金贵是为着革命死的,这死的也值得。况且我们又都是革命党人,哪能象平常人一样,就一哭算了事呢?我想,我们的工作还多着呢。我们应当好好地奋斗,为死者报仇才是!……”
翠英听了月娟的话,也就忍住不哭了。她向月娟点一点头,肯定地说道:
“是的,月娟!我们要为死者报仇,尤其是我!我不替金贵报仇,我就枉与他做了一场恩爱的夫妻。是的,月娟!我要报仇,一定地,一定地……”
“啊,我的全身都湿透了,我要回去换衣服去,真别要弄出病来才好呢。”月娟忽然觉得全身被湿气浸得难受,便立起身来要回去。翠英也不强留她。在她刚走出门的当儿,翠英忽然问道:
“月娟!你看我邢翠英怕死么?”
“你当然不是怕死的人!”月娟回过头来,向翠英看了一眼,见着她脸上表现着微笑的神情,不禁心中怀疑起来,捉摸不定。翠英接着又问一句:
“你将来还记得我邢翠英么?”
这句话更弄得月娟莫名其妙了!为什么她糊里糊涂地向我说这些话来?难道说她现在心中打了什么主意?自杀?不会!绝对不会!她不是这样没见识的人。但是她究竟为什么要向我说这些话呢?奇怪!……月娟越弄得怀疑起来了。但是同时又不得不回答她:
“翠英!我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不能忘记你的!”
“那么就好!再会罢!”
翠英说了这两句话就把门关上了。怀疑不定的月娟本想再问翠英一些话,但是一片木板门却把翠英的身影隔住了。
月娟走了之后,翠英在屋里简直如着了魔的样子。忽而将壁上挂着的她与金贵合拍的小照取下来狂吻一番;忽而将牙齿啮得吱吱地响;忽而向床上坐下,忽而将两脚狠狠地跺几下;忽而将拳擂得桌子冬冬地响;忽而……总而言之,翠英直如着了魔一样。
翠英这时两眼闪射着悲愤的光,但并不流泪了。她这时并不想别的,专想的是报仇。啊啊!我应当报仇!我应当为我的亲爱的丈夫报仇!我应当为世界上一个最好的人报仇!我应当为一个最忠实的同志报仇!反正你死了,我不能再活着!我的亲爱的金贵啊!你等一等罢!你的翠英也就快跟着你来了!……
但是谁个把金贵打死了呢?谁个是金贵的仇人呢?我邢翠英应当去找谁呢?唉!一个样!反正是他们一伙——帝国主义者,军阀,资本家,小走狗!我要杀完一切帝国主义者,军阀,资本家及一切的小走狗!我把他们杀完了才称我的意!但是这个题目太大了,我现在办不到。我还是到北区警察署去罢!是的,我到北区警察署去,我去把那些警察狗子统统都杀光!都杀光了,才能消我的愤恨于万一!是的,我去杀,杀他们一个老娘子不能出气!
但是用什么家伙呢?手枪是再好没有的了,但是我没有。我去借一支来罢,但是向谁去借呢?他们看见我这种神情,一定是不会借给我的。啊啊,没有法子,我只有用菜刀!这菜刀也还不错,一下子就可以把脑袋劈成两半!我跑进去左一菜刀,右一菜刀,包管杀得他们叫我老娘!好,就是菜刀好!也许菜刀比手枪还要好些呢。
翠英把主意打定了。
翠英将菜刀拿到手里时,用手试一试口,看看它快不快。幸而菜刀的口是很快的,这使翠英高兴的了不得。我什么时候去呢?我现在就去罢?……翠英想到此处,忽而又想到,我要不要打兆炎月娟他们一声照会?我是应当打他们一声照会的罢?不然的话,他们又要说我单独行动了。不,还是不去通知他们好,他们一定是要阻拦我的,一定是不允许我的。通知了他们反来有许多麻烦,那时多讨厌呢。现在也顾不得他们允许不允许我了,我只是要报仇啊!……
翠英将菜刀放在腰间别好,连早饭都忘掉吃,即时出门,冒着雨走向北区警察署来。这时街上已经有很多的行人了,小菜场也渐渐地喧哗起来,但翠英却没注意到这些。当她一口气跑到警察署的门口时,两个站岗的警察还没觉察到;翠英趁着他们不在意,冷不防就是一菜刀,把一个警察的脸劈去半个,登时倒在地下。别一个警察见着翠英又向自己的脸上劈来了,吓得魂不附体,简直跑也跑不动了。说时迟,那时快,翠英连劈几菜刀,也就把他送了命。这时血水溅得翠英满脸,简直变成一个红脸人了。有一个警察从门内刚一伸出脚来,见着翠英的神情,连忙回转头来跑进去,如鬼叫一般地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疯女人持着菜刀将两个警察砍死了……”
翠英本想趁胜追进去,杀他一个落花流水,无奈屋内的警察听着喊叫的声音,已经急忙预备好了,当翠英跑进屋内院子的时候,里边的警察齐向她放起枪来,弹如雨下,可怜一个勇敢的妇人就此丧命了!
就此,翠英永远地追随着金贵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