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瓜很扫兴。副会长走了,梅春姐走了,而陈灯笼又不肯将他当知心人看待。他去找陈灯笼几次,陈灯笼都不在家。就连那野婆娘们的家中都不去了。
“妈的!真倒运!”
今天,他听说陈灯笼回来了,并且在找人卖牛、卖鸡、卖家中的用品和家具;他特地跑来看他的。
陈灯笼满脸笑容地在打衣包。他说:
“来,朋友!晚间到我家中来喝酒吧!我要出门啦!……”
“出门?”
“暧。”
“还有谁来呢?”
“不,就是我们两个人,喝杯米酒。”
“好的!好的!”老黄瓜走了几步,心里想道:“不错,妈的!还是好朋友,还是知心的人!不请旁人,单请我!……”
夜间——
陈灯笼把小桌子架在堂屋中间,点着小油灯,一缸酒,五大碗热烘烘的鸡肉。
老黄瓜奇怪起来:
“陈灯笼,你为什么弄这多的鸡肉呢?”
“卖不脱,自己杀了它。来,我们喝酒吧!”陈灯笼斟给他一大杯酒。
“你到哪里去呢?”
“做生意去!……不多谈它,喝酒吧!”
老黄瓜的心里更加奇怪起来。他看看陈灯笼好像并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喝一大碗一大碗的冷茶。吃鸡,好像连骨子都不愿意吐般地横吞着。他的光头上的青筋凸着!他的眼睛里放着血红血红的红光!……
“嗳!这又是一回怎样的事情呢?嗳!……”老黄瓜一边嚼着鸡肉一边想。
只在一刻刻功夫中,一缸酒已经只剩了一点儿边边了。
老黄瓜的视线模模糊糊起来。他是很不会喝酒的人,他给陈灯笼三杯五杯地,便灌得熏熏大醉了。
然而,一件心事,那就像一股不能抑制的蒸气般的、跟着米酒的冲力而翻腾上来了。
“陈灯笼!”
“怎么?”
“她……她们呢?……”他更加模模糊糊起来。小灯光变成无数团火花飞动着。
“谁呀?”
“梅——梅春姐……和黄?——”
“管她呢,老黄瓜!”陈灯笼似乎在笑着,“男子汉,大丈夫,老婆只能当洗脚水,泼了一盆又来一盆!随她们吧,老黄瓜!……”
“对的,对……的!……”老黄瓜的身子渐渐地倒下来了。“陈——灯——笼!……你的蛮……蛮……对!……”
陈德隆站起身来。
“怎么,老黄瓜?……”他走来将他的身子踢了一脚,就像踢着一团烂棉花般的,老黄瓜滚到门弯中去了。
陈德隆用了一种迅速的、矫猿般的动作,将桌子轻轻搬开,将那磨得发亮的梭镖,从床头取出。将梭镖头拔下,用纸张包好,插在胸襟内。又将梭镖棍子当扁担,挑起了衣包来,开开门,向荒原中走去!……
银霜散布着夜的荒原。像那哭丧似的,哀叫的虫声,几乎完全绝踪了。月亮圆滑地从云围溜过,星星环绕在那泛滥的天河旁边,频频地眼。
陈德隆踏着大步地向镇上奔来。寒气掀起了他的酒意,使他更加倔强而凶猛了。一种沉重的杀机涌上他的心头。他的牙齿切得喳喳地响了!好像那黄的星一般的眼睛,好像那老婆的变节的身子与剪发的头颅,就停在他的前面般的,放出来一团团烈火,将他的灵魂燃烧着!
完全沉没在夜的风寒中的街镇,展向他的面前了。他在那桥头前停了一停,均匀了一回心头的喘息,酒意朦胧地,就开始进到街中了。他找寻她们的方向。
一道矮矮的垣墙,把一个狭巷中的低低的平屋包围了。陈德隆在那里停着。为了避免偶然的夜路人的碰见,他躲在墙角弯中,取出梭镖头来插上,将衣包就塞在那弯弯里。然后便跃身翻过矮墙来,在月明的光辉下轻轻地向着那第三个窗门爬去!……
“不会错的!”他抑制着他的朦胧的酒意,坚持他自己。他用梭镖头将窗子撬开,向里边爬着!……是他过于性急呢?还是黑暗中看不分明呢?当他使力的将梭镖向白色的床前一刺!就只听得到:喳——喳——
“哎呀!”
一声粗暴的喊叫,将他的梭镖头,震落到窗门里了!随后,他便只身如飞一般地跳出垣墙,偷偷地听着!
显然地,里面嘈杂的人声,完全不是!他气的提着衣包飞跑着!他的酒意,完全清醒过来了。
“唉,妈的!我怎么弄错的呢?我费了三天功夫才打听出她们来啦……唉!我到哪里去呢?……她妈的,妈的!……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