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来,已知天明,才知道身子是在船里,旁边坐着一人,獐头鼠目,瘦干身材,和戏上扮出来的开口跳一般。打量定是陆位明又改了容了。因笑道:“你怎么一个法子,便把我弄到这里?我真正感激你到极处。”
那陆位明听了这话,委实的骇异,因道:“原来你也感激我。”
非烟笑道:“我又不是个呆子,你救我出来,我如何不感激你?”
陆位明便得意起来,道:“阿吓,正看不出姐儿,倒这样的知趣。那我不用再哄你了。”
非烟道:“随你改了什么样一个容,你只好哄哄别人罢了,那里哄得过我?”
陆位明骇异道:“怎么改容?怎么改了容哄你?”
柳非烟不禁嫣然的笑将起来,道:“好呢,好呢,你又装这种模样来。陆君,你的伎俩,我都晓得了,佩服的很,何苦又对我施这种伎俩?”
陆位明道:“阿吓,你真把我糊滁死了,你说陆君,陆君是那一个?”
非烟听了他这种话,看了他那种神气,早已笑的和花枝似的乱颤,因道:“好了,好了,不要这种样儿,横竖船里也没得旁人,你做作这些形景来什么事?我问你,施郎已经找到了他没有?”
陆位明道:“施逖生么,他是在苏州他哥子任上,我如今便是施生叫我来,引你到他那里去的。”非烟便点首儿不再多说。
那陆位明却装做了许多鬼脸,心里不知想些什么。忽道:“柳姐儿,你正经只管叫我陆君,那陆君到底什么人?难道除了施逖生,你还有一个姓陆的情人么?”
柳非烟不觉愠的变了颜色,道:“陆君,你便要糊涂我,你也不该讲出这样抹煞了良心的话来。”
陆位明道:“奇了,怎么倒说我糊滁你,倒是你,才把我真个糊涂住了。好在你如今已是我笼中之物,我便老实对你讲,也不怕你飞上天去。”
柳非烟不禁猛吃一惊,忙道:“好,好,你变了方针,你如今存着一个什么歹意,我听死,你速率讲明白了也罢。”
陆位明道:“你若这样的激烈,我也讲不得了。”
此时非烟胸中直有一万股的怨气,因为始终不明白陆位明的用意,不得已,耐着气,把好言去聒他道:“陆君,我蒙你救了出来,你是我的恩人,便我此刻死了,我心里也感激你,到底你救我,还是为逖生,还是为自己?你终须和我讲个明白,好教我定了心呢。”
陆位明笑道:“你这个人,真是个趣人,难怪那施家和卫家的两个小子恋爱你。我老实对你说,我起先却是替人家出死力来的,如今见你有趣,我也不由得不恋爱你。”
非烟听了大恨,因又道:“那施郎到底可在苏州也不?”
陆位明道:“老实说,那是哄哄你的,我本来是个江湖上好汉,因为受了人的雇。”
非烟忙道:“阿吓,你受了谁的雇来,敢是逖生?”
陆位明道:“不是,是默生。”
非烟听到“默生”两字,头上起了一个焦雷,汪的一声,那魂灵儿早从两太阳穴飞出,不知那里去了。
那陆位明还滔滔不绝的道:“默生教我哄你,只说到逖生那里去,其实是教我把你藏到他的亲戚家去,待和你结婚。我如今打算,得他三百两雇银,也就可以养一分家小。我便将你做了妻子,走向他方,他也和我讲不得什么,又况你那个心上人施逖生,我不说谎话,老实讲,已经被我结果了性命了,你还希望什么?”
看官,你们听见陆位明这番说话么,阿吓,人心难测,鸡肫难剥,有这等可恶的事!害我前半部书写了半天,总说陆位明是个侠义男儿,如今看来,那陆位明的前案,竟是一下子翻尽的了。看官,若使真个如此,我那后半部书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