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此人系泗昌行曾三公,因见当日过山遇雨,特来探候平安。与天爵各通姓名毕,天爵曰:“足下与梁兄虽属宾主恩情,东南之美;然吾与彼亦乡党之义,周急相关。仆今保他过厂,足下言其虚语,莫非因我生疑?皇天在上,仰祈洞鉴。”三公曰:“不然。近闻贑州稽查严紧,何官人以孤客而保他过厂,必然功弃中途。”天爵戏然不悦,曰:“足下以仆为孺子乎?既承区公所托之重,自然心有主张。”区明听得暗喜,问其计将安出。天爵回:“吾有比儿,赴京会试。不幸遇遭时疾,中途而死。现停柩于城外,尚有藩台友票、会试灯笼。持此过关,是谁敢阻?”众人闻说喜极,相与卜吉登程。(喜得自家通关,不管他人侄死亡于处,虽贤者亦间有之)按下不叙。
且说雍正八年,南海县有个富翁,姓黄名经,职捐司马。原籍江西运司,曾举殷商。是时私盐充斥埠中,虽设巡丁,定不可禁。后来办得疲难,未及半年,自行告退,尽将巡丁所用之器械搬归。
当日有个武举吴威,系彼姨拐。偶然亦有军器寄顿,皆屯于柴房。家中养得一女,名唤如仙,(前有桂仙,后有如仙,前后遥遥相对。)年方十五,生得眉如新月,髻若浓云,轻步步莲花小脚,软摆摆杨柳纤腰。生憎麻莫雅爱樗蒲,若不当昼而寝,必然昏暮。挨街见花翁而娇声唤买,遇情郎而媚眼频舒,不时更服,连日睹妆,或饱餐于邻舍,或寄宿于奄堂,父母以她年幼,无意提防。其后稍知,方才责骂。非但不从,更来斗口。逢男遇女每每厚颜。一日会经他出,如仙毫无畏惮,与人密约偷香。正是:
钗横髻乱欢多少,凤倒鸾颠话短长。
适遇其父归家,奸夫无以躲匿,被黄经鞭挞无数,遂将如仙逐出。如仙携此奸夫,潜入柴房,共议终身之计。盖奸夫姓萧,字辉鸿,现充臬台差役,瞰见房中军器屯积如山,低声问如仙曰:“贤娇欲报仇乎?”如仙答曰:“自幼以来未尝拷打。(无拷打故有此拷打)今朝被辱又不可回,(非无颜以见人,实无地以容身矣。)莫道与彼萍水相逢,既如生父,此恨难消。”辉鸿闻说,携之归家,计约百年恩爱,再来生起一点歪心,捏他造反,投报按寮焦公,言:“探得黄经素有异心,家中暗藏军器,将有叛谋。”
焦公急点文武官兵,果然搜得无数枪刀、几千弓矢,所有军器件件俱齐。竟将黄经一家三十五人,捆解臬衙审判,诘他党羽何人。黄经禀曰:“器械系往年办埠所存,巡丁听用弓矢乃武举吴威寄顿,并无叛逆机谋。”焦公曰:“不然,汝可据实供来。本司从宽而办,作汝行谋未遂,尚可偷生。如有包庇,凌迟勿悔。”黄经不肯强认,焦公将他一家大小发往监中。乘舆拜见运司,访问黄经向年办埠之事。语毕回衙,饬差往捕吴威。
一日开堂甫审,带出黄经,责他:“胡说多端,希图挡塞,所办之埠未久,如何军器屯山?”黄经禀:“大半系吴威之物。”随后吴威投到,焦公责问。吴威暗恩:“身为武举,不得不来听审。虽然往日寄下弓矢与他,此物尚属无据,可以推倭不认。若招实自家之物,必至株连。万一将吾正法,夷其九族,如之奈何?”(吴威既昧良心,又无胆略,虚负武举之名。)遂禀曰:“武举吴威,禀请大人:威素练武,犹望于城,以与国家除害,何敢异心以图不轨?这弓矢并非威物。威自有可用者贮家,大小‘威’字号记,恳大人细验。”黄经极证:“其去年五月寄顿,何以反心味理,丧尽天良?”吴威又言:“平素与他有隙,被其嫁祸牵连。”焦公怒责曰:“汝黄经真个刁民!前说巡丁器用,固属虚诬。今以弓矢诬他,有何可据?”黄经结舌,不能自伸。焦公将他发上招架,黄经口面俱变,声如寒雁,泪似啼鹘,苦极难禁。暗思:“哟一死矣,不如暂认,或可逃生。”无奈勉强招成。其后督抚会审,所供又变,连审三堂,终不能决,依然发往监中。
不觉天桃已谢,金菊将开;日沉月转,春去秋来。黄经久在囹圄,心意稍顺。一日当昼而寝,忽听得司狱卒当前叫曰:“黄官人,今有大贵人到探,可下牀与他相见。”未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