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此人乃系翰昭,闻报田禾被割,忿忿不平。即向凌氏索些费用,禀告千总黄公。黄公提兵至北沙捕捉,但见歼陌缺陷,海壑填平。只有禾头而凌贼已远遁矣。
当日,贵兴率众抢割归来,散诸喽啰。(如此散弃则何益矣。)宗孔等日夜与之交游,投其所好。(非惟贵兴所好,众喽啰亦有所不嫌。)渐丧其德,终不自省。
是年雍正六年正月初旬,贵兴家中贺正兰花大放,香飘十里,气透盈阶,吐得灿灿烂烂,人人咸来争鉴。正是:
花迎丽日高低放,气遂春风远近闻。
古云:牡丹虽好,倩叶扶持。凡物必有陪衬相映,然后可以悦目。即如一个美人,虽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诺秃着双脚,视之不特无景,而巨增嫌。当日,贵兴家里之花虽然吐得芬芳,开得美艳,自觉花盆不甚雅致,不过石湾土产。(近来石湾亦有精巧变窑者,其山水丰洞不亚玉石)看来索然无味。忽念起从前玉石花盆,不能投得到手,未免有些恼气。且无花梨椅桌、摆衬,一切玩物都在天来之家。盖贵兴系骄矜傲物之人,想来安得不忿?乃仰视而骂曰:“天来,天来!好害怕人!前既阻我功名之愿,今番扫我花坛之庆。花盆椅桌被汝秘藏,如此恼人!终当还我,终当还我。”言毕,喝声:“喽啰!前往梁家掳掠。”区爵兴曰:“何不先致一书,如彼肯从则罢,倘或见拒,然后夺他过来。”贵兴嘉纳其言,即掺书一封,着喜来带往。
却说天来是个孝子,不时回家定省。一日得接贵兴之书,暗暗忖道:“自从与他外炭,未有往来。何故修书前来?莫非自侮其过,欲与我修和也?”即拆书视之。其书:
槛外百花开放,分外惊人。舍下盆粗不堪悦目,曩日花盆椅桌,幸为分辉。邻烛借映余光,俟酒阑花谢,奉壁原珍临楮。不胜渴望之至。
天来看毕,知贵兴系个险心恶人,当以善言答之。即对喜来曰:“本应如命。迩来东江赛会,花盆借与别人。往日迎神,其椅桌现在医灵会馆,如彼送回,自当敬奉。”
喜来回家以告,大拂贵兴之意。霎时间,点齐兄弟,迳奔粱家,将往日“广源店”所投之花盆、椅桌,尽掠一空。恰似宦家嫁女,搬运妆奁。市上道旁无不叹惜。正是:
花放只留芳侥畔,客来空坐碧阶前。
当日贵兴大畅所欲,张灯结彩,广设花坛。所有贺正菊盆,个个移新换田,将琥珀覆面。别培金菊八盆,上盖珊瑚珠,旁用宝石砌成“卍”字。更栽苏州玉兰四盆,高尺许盆,座用象牙雕,通山水人物。一切奇花异卉,古树灵芝,衬贴得儒儒雅雅,罗列在花梨桌上。远远观之,竟如锦绣一般。
是时,孟春佳节,初九芳辰,贵兴对妻妹二人嘱曰:“今夜设坛,分为三座。西厅宴亲家外戚、大小姨娘,妹子桂仙主席。东所亲疏侄女、老幼姑婆,系汝主席。其中厅,我与众兄弟盘旋。二人须要应酬,不可稍怠。”桂仙曰:“哥哥夺他花盆,掠他椅桌。见之倘且伤心,安忍将身主席乎?哥哥之命,不敢从矣。”贵兴曰:“汝既伤心,且勿登堂主席,何敢面刺吾非。此后更不得倚门旁户,阴往梁家。汝本女流,须知礼义廉耻。”(汝之恩维奚在?)桂仙曰:“父母亲情,恩爱难割。”贵兴曰:“汝视他为恩爱,曾不知我以为深仇?汝欲结拜金兰,交搭养福,将我家事泄漏,皆为汝所败也。”桂仙曰:“哥哥若肯与梁家修和,妹子纵有金兰,自当裹足。”言罢,泪流如雨,丫环小娟扶入闺房。
是晚,贵兴嘱咐何氏,兼主东西两座,自主中厅。闹酒赏花,一呼百诺。眼前一望,方卉千株,评论一番。斯时酒兴方浓,忽闻阶下一人厉声报曰:“事大如天!尔等不得在此赏花吃酒。”不知此人是谁,所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