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天来主仆挑着一担香椽,行至草萍。适遇挑夫数人,叫他不可前往。天来息肩而问,几人一齐答曰:“天色已晚,尔等难到常山。何不将货换货,以筹易筹,各归行日交代。岂不美哉!”当下天来本要过山,哪肯所从,竟载肩而去。原此数人惯盗客人货物,常闲伪筹假货以煽生面挑夫。是晚,三人同到常山投店。
次早,天爵再雇一舟,望北新关进发。斯时,金菊开残,玉梅盛放。秋光易老,寒气侵人。天爵谓天来曰:“他日过关,不宜假扮会试,恐至反生破绽。不若改名换姓,认作商人便了。”天来曰:“足下见识高明,一切事宜,惟命是听。”
越数日,舟次关日。天爵将香椽根明轻重,纳过税银回庄,意欲解缆。猛听得岸上查丁高叫:“生果客船休去!”正慌忙间,回顾后边舵开已被岸上铁钩搭紧,几人扑入舱来,所有行李、衣箱,一一开锁查验。被他查出一个箱子,内装一钏记念,更盘出吏部李大人及给事科陈式之书。众查丁叱曰:“尔等既系商人,何以有此珠宝,且与吏部大人交结?莫不是内有机谋?”言罢,竟将天爵三人带到关前审讯。
是时,关宜姓沈、名昭,福建省人。沈公诘曰:“此书何由而得?”天来禀曰:“陈大人与蔡德先原属内外兄弟。苏沛之与李大人系师弟交情。小的义关亲卷,不过代他投递,并无来带书中。”沈公曰:“尔等本属民家,何故有许多内用珠宝?”天爵禀曰:“小的所用无几,代人携带居多。韶贑两关蒙经相验,恳太爷明察。”天爵心怀理直,自然气壮不惊。沈公见有此两书,其珠室必大人所用。然后乃准释放。三人回舟,再将行李安顿停当,挂帆而去。其后过坝渡河,稍得安然无事。
舟行一月,始到神州。(京城古徐神州)但见官民载道,利名满途。四海之夫,英雄寄迹;九州之士,才智争先。(数语为尺,京城景地)天爵谓天来曰:“吾当与梁兄同到岭南会馆,何如?”天来曰:“本该从命,但今正在机密,与公同居,恐惹外人耳目,作事多有未便。”天爵乃先往陕西巷中路,代他寻个殷实寓所,投在悦来客店,为天来安放毕,然后将自己行李、货物搬至会馆。不时到悦来行与他细谈所有利害事宜,提撕检点一番。
是时,京城有割辫之炎。一日天来寡坐行中,忽觉头上所鬓之发,被妖剪去大半,心中骇异,神色痴呆。天爵访求良方,与他疗治。其方云:
珠砂 雄黄 金银花
青柯 麻末 独蒜子
囗 囗 囗(上竹下痂)
将此三字同药煎洗,洗时默念咒语三遍。
咒曰:
割辫割和尚,灾害自己当。疾速还家去,独自守桥梁。
天来洗咒毕,其发如故,众皆惊喜。远近闻者,照此方无不应效。由是,此妖遂息。
一日天来问于店主曰:“此去给事科衙,远近若何?”店主曰:“此衙庶民罕到。倘有妄投,于我不便。”天来曰:“我与彼原有故交,殊非冒认,求为带路前往。”店主乃引天来至给事衙前。天来送些门包与把门,曰:“敢烦老哥传递,说有广东广州府番禺县庶民梁天来投到。”把门领过,翻自转入,良久寂然。店主曰:“我且回行,官人在此少待。”言毕而去。
少顷,一人自内而出。天来拱手请问。其人叱曰:“尔是哪里到来,好不懂事!立在此处何干?”天来意欲说个端详,其人转身远去矣。又良久,见有数人从外而来,将到衙前。天来低声请他代为传递,几人皆不应答。正烦闷间,忽见把门出来。天来以为传入,欠刍而向,那把门叱曰:“如有所言,自然吾对尔说。”天来更取出小包予之,曰:“再烦老哥,说有蔡德先书带来。”那把门入内又禀。陈式闻禀,传他而人。天来自辰至未,等候半日,然后始得进身。一见陈式,跪相姓名,呈上德先之书。陈式收拆览毕,谓天来曰:“我之妻舅德先既与汝三世相交,汝今有此大冤,到来御告,可一一诉来。”天来尽将襄日之禀,贵兴之诉,大小官员之批,开堂审判之语,和盘托出,递与陈式。陈式才看,天来之泪随流。陈式览毕,叹曰:“如此莫大之案,曾经孔尚书审实归监而肇庆府犹可以重新反变。此吾之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也。”遂询其带来礼仪多寡。天来实对八千。陈式听得,形神失色。忽闻脑后一人叫曰:“梁大兄到来何如,吾当与他相见。”未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